江行舟胸前汩汩冒着?鲜血,晁佩春一眼扫到地?上的匕首,震惊道:“你竟然要杀他?你要用这把匕首杀他?”
陆渺从江行舟的身体下爬出,将?匕首握在手中,戒备道:“我杀他又如何,这把匕首又如何?”
说?话?间,她的视线随之落下,在看清楚匕首上的铭文时,不由得一愣。
烈炎。
这是江行舟曾亲手为?陆渺铸下的匕首。
陆渺呆呆望着?这把匕首,怔然道:“这把匕首,怎么会在这里?”
这把匕首她用的很趁手,死遁前,也一直随身携带,随着?她原本?的身体灰飞烟灭,匕首也应该随着?那?场动乱消失,怎么会在江行舟这里?
他为?什么要把烈炎贴身携带?
晁佩春道:“这是他送给?你的礼物,那?年……”
陆渺敏锐地?捕捉到一个“你”字,疑惑道:“我?芮文惜吗?”
晁佩春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一瞬,忽而气笑?了:“你这张脸是有点像她,可我再怎么眼下,也不会认错。你不是芮文惜!至于你是谁,能得他如此对待,除了陆渺,又还能是谁?”
陆渺的思维很混乱,晁佩春所说?的话?和她一直以来的认知完全不符,她很想相信对方说?的话?是真的,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却直觉地?否认着?自己,她道:“我不明白。”
恰逢医修匆忙赶来,晁佩春把江行舟交到对方手中,然后一把拉起陆渺,断然道:“你跟我来。”
“日月光华,万神之宗,威严大道,游行太空,天地?神祇,正道其中,倾催四方,通我坦途!急急如律令!”
陆渺身处在大殿之内,却感受到一股阴冷的风,随着?晁佩春的咒语落下,他们面前霍然张开了一个虚空的洞穴,在她意识到发?生什么之前,晁佩春将?她一把拉了进去。
陆渺看见了一片浩渺的星空,无数飞旋的星子在她的脚底流动,光亮从地?底而来,照见如炉鼎一般盖在头顶的土地?。
“这是哪儿?”
“鬼界。
时不时有魂魄乘着?星光而来,在鬼界中飘行。
晁佩春带着?陆渺一直向前,径直走到了冥河面前。
“这是冥河,所有的生命走到终结,都要在这里洗涤自己的过?往。无罪者渡河,前往彼岸轮回;有罪者则沉底,直到洗净自己身上罪恶的那?一天,才得解脱。你看。”
陆渺道:“这里空空荡荡的,我什么也看不见。”
“空空荡荡。”晁佩春忽而讽刺地?笑?了,“你可知,五年前,这里尚且欲孽翻涌,万千亡灵在这里沉浮,嘶声呼号,不得解脱?”
陆渺随之望去,只见静水流深,毫无波澜,听到晁佩春提及五年,那?恰巧是她死遁离魂的时间,她握紧自己的衣襟,低声问道:“为?什么会这样?”
晁佩春道:“那?一年,你当着?他的面爆炸身亡。他不肯相信你死了,无数次穿行于鬼界,想要寻找到你的踪影。第一次进来的时候,恰逢鬼门大开,万千亡灵尽相渡河,他奋不顾身,跳入冥河,想要打捞出你的魂魄。可是,他没有找到你,自己却被?里面的冤魂缠绕,抓着?他不肯放他上岸。于是他许下承诺,有朝一日,要将?冥河之中亡灵超度一空,否则……”
“否则如何?”陆渺心中一紧。
晁佩春又是一声讽笑?,顿了顿,他转而道:“你知道冥河里究竟有多?少亡灵吗?百万之多?犹甚。那?时,江行舟还没有在魔界站稳脚跟,自顾尚且不暇,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凭一己之力,超度那?么多?亡灵。呵,你道他想出了什么办法?”
陆渺怔然摇头,只听晁佩春道:“他多?厉害呀,年纪轻轻,不过?以金丹之身,就已经开辟出一方灵府。虽然无法超度亡灵,但他还是依照承诺,将?它们带离冥河,就将?它们安置在自己的灵府之中。百万亡灵啊,它们在他的身体里夜夜鬼哭,他……”
陆渺想起曾经在江行舟灵府中见到的场景,万魔窟里还埋葬着?那?些魔物的枯骨,他竟又将?百万亡灵容纳了进去,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好像在刻意地?折磨着?自己。
“世人都道,他纵使阴兵行凶,罪不容赦,可那?些人不知道的是,每一次征战,他都将?冤魂的罪孽释放而出,转移到自己的身上。他的身体,早已经成为?了束缚亡灵的囚笼。”
从鬼界回来,再次回到了江行舟的寝宫,晁佩春一言不发地带上门出去了,陆渺走到床榻前,看见仍在沉睡中的江行舟。
她靠着床塌轻轻坐下,目光在江行舟的脸上流连。
五年不见,记忆中的少年已变换了模样,他的身体变得更加修长和宽厚,高出?她一个头不止,能整个将她包裹在怀中;他的面容也变得更加英挺,眉骨间落下的阴影,使双眸显得更加深邃;他的轮廓褪去了少年的稚嫩,变得瘦削而立体,整个人显得很冷,唯有那一颗标志性?的红痣,为他增添了一抹柔和。
大概是失血太多,江行舟一贯浅淡的薄唇显出虚弱的苍白,两道浓黑的长眉微微地皱着,好像睡得很不安稳。陆渺的手悬在半空,似乎想要抚平他的忧愁,半晌,又克制的收回。
陆渺想起?在晁佩春口中所听到的那些过往。
在她记忆中,那个骄傲自矜的少年;在坊间传闻里,那个嗜血阴沉的魔王;还有在晁佩春口中,那个自轻自苦的情?痴……
陆渺只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江行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