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提起裙角,瞥了眼四下,御起轻功,飞身而上,待到门口,并未发出任何声响。
刚一落下,门就缓缓地打开,“吱呀”一声,露出了里面的光景。
里面人已然知晓长安到访。
“长安见过云中君。”长安拱手,语气尊敬。
被她拜见的云中君闻声,放下手中的棋子,从榻上起身,走到了长安面前。
“公主折煞贫道。”云中君笑道,不甚在意长安看似恭敬实则敷衍的虚礼,“今日,贫道的草庐蓬荜生辉,公主殿下来了,那位也来了。”
那位?
长安略有些疑惑。只见云中君的目光缓缓向后,长安循着她的目光,看到了榻上同云中君对弈的人。
那人如墨般的长发自然地垂落,一袭玄色衣衫,内里还用暗纹绣着青鸾,纵使闲坐,仍然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感觉到长安的视线,她缓缓放下手中棋子,微微侧过身,面对长安,淡笑。
没想到会在云中君这里见到她,长安怔愣在原地,浑然忘却了任何礼数。
“殿下。”云中君的声音从她的身边传来,惊醒了长安。
长安看着面前许久不曾见过的人,面上带喜,墨色的眼眸中是掩饰不住的震惊,与往日在朝堂中端庄沉稳的模样大相径庭。
她不自主地上前了两步。
“韶儿。”女子静坐在榻上,含着笑。外头的阳光将她的侧脸染上了薄薄的金光,更显得她的面容是那样的恬淡,“过来。”
在长安的印象里,她从不是一个和善温柔的人,作为大巫祝,她一年四季都身着玄色衣衫,加之没什么表情的面容,幼时的长安一度很怕她。
然而,她太久没有见到她了,她是她在这人世间唯一的亲人了。
“师父……”感觉到云中君已经离去,她拂袖将门关好,疾步走到了女子跟前,蹲下身,趴在她的膝上,毫无王族长公主在外的做派,长安抬眸,小心翼翼地询问,“师父怎的来了都城?”
师父从一旁拿出来一壶清酒,她拍了拍长安放在自己膝上的胳膊,眼皮微抬,唇角也有些笑意,说道:“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来,陪姨母饮酒。”
姨母。
这样的称谓是长安在心中念了多年的,可过往,她总是会不假辞色地告诫她,要唤她大巫祝或是师父。
是发生了什么吗?
长安心中略有些忐忑,却还是坐到了师父的对面。
师父静静地坐着,偶尔端起酒杯,小小地喝上一口。长安见状,也稍稍饮上几口。
“韶儿近来还会痛吗?”过了会,师父率先开口。
师父所闻之事,正是这么多年来困扰长安之事。就在几日前,她又一次有了那样的疼痛。
那是个寻常的日子,她看完竑弟的功课,返回殿内。尚未处理完正午,她的心里就没来由地感到了恐慌。待回到偏殿时,她的额头已经满是冷汗。
几乎不做迟疑的,长安令所有人退下,她自己将繁复的衣衫褪去,躺进了榻上,盖好了被子。
心口的疼痛如约传来,长安的身子微微地颤抖着,她一手紧紧地攥着手中的被子,头也微微扬起,大口地呼吸着。疼痛一波接着一波,从心口逐渐往四肢百骸蔓延,到最后,纵使自及笄后就开始疼痛,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如此疼痛的长安,她的浑身也已经被冷汗浸透,口中更是发出无法忍耐的细微而压抑的呻吟。
疼。
好疼。
这样的疼痛每逢月中便会来一次,比月信还要准时一些。近些年来,不知怎的,她的疼痛变得越发频繁。而在剧烈的疼痛后,她就会陷入到无尽的梦魇之中。
梦境朦胧,人物繁多,哪怕是长安再是努力去记,待清醒过来后,她仍旧会忘却掉所有的事情。
只不过,那股熟悉感变得越发强烈。
长安不知,自己熟悉的究竟是什么。
或许师父今日会给自己答案。
长安放下酒杯,端正自己的身子,面对师父的询问,她并无半分隐瞒的意思,稍稍侧身,解开了自己的衣襟。褙子褪下,抹胸上方便再无遮挡,玲珑俊俏的肩头暴露在空气中,而在肩头之上的颈子更是雪白晶莹。
缓缓催动内力,只见晶莹白皙的脖颈上,竟缓缓浮现出一抹赤色线条。线条随着长安的内力在经脉的流转,有逐渐向下的趋势。
师父的眼眸中泛点波澜,她凝望着长安身上的赤色线条,复杂的情绪稍纵即逝,回归了平静模样。抬手,冰凉温软的手指从长安的脖颈自肩头划过。
原本因内力的催动而有些焦躁的“线条”竟然逐渐安抚了下来,到最后尽数往长安的耳后去,形成了一枚红色的痣。
见长安体内已逐渐安稳下来,师父便也敛了神色,她侧过身,看着外面,眸光微闪。
过了好一会,淡淡开口问道:“大司命年前给你卜的卦,你可还记得?”
自然是记得的。
在楚国的信仰中,大司命是掌握着人间寿数的神君。王室年年会找大司命卜卦,长安虽不信,但也是需要被大司命盘算命格的。往年多是一些云里雾里的话,然而今年,卜出来的卦有了变化。
“大司命言道,我的福缘深厚,命定的姻缘在北方。”长安正思考着,忽然感觉鼻息见有一股香气,她抬头一看,竟是师父站到了她的面前,手上还端着酒杯。
自幼被养在师父身边,长安自然不设防,她下意识地接过,瞧了眼师父。见她眸光坚定,还微微点了点头,便遂了她的心意,将酒杯举到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