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誉瞳孔骤缩,她先前猜的没错……
贪墨案之后严槿再怎么恨都忍了下去,也确实有一段时间风平浪静,此番敢借一把刀鞘生事,更是无中生有地想拉她下水,这些谋划当然不能是从严槿那小脑袋瓜里自己生长出来的。
严家未必真知道顾家谁是最好撺掇的人,但顾禹柏真正了解,严家谁是最好被煽风点火的人。
戴珺对她那片刻的表情变换尽收眼底,又像什么都没看到那样,把前因后果同她那么一说。
顾衍誉只“嗯”了几声,等着他的下文,半点多余表情都没再有。
戴珺说韩博这计划开始后,顾衍誉将计就计,因她的表现一直很符合严家父子的预期,那二位更觉得韩博所献之计有效,于是所有人都跟着韩博的计划走。
但谁能想到,韩博会在猎场上箭指皇帝。
严家父子几乎声声泣血,说他们对弑君一事全然不知。严赟铎更是大喊,那韩博定是顾家人,是顾禹柏害他。
顾衍誉听了这说法,只是轻轻一哂,问他们还说了什么,戴珺欲言又止,顾衍誉道:“想必不是什么好听的话,玉珩但说无妨,我不会放在心上。”
戴珺到底没有全部转述,只拣了不咸不淡的说。
严赟铎说的是,此番他谋算不如顾家,唯有认栽。但姓顾的一门上下没一个好东西,如此步步机心,将来都必不会有好下场。
她问戴珺:“皇上现在是什么意思呢?想严着办,还是缓着办?又打算办到什么程度?”
戴珺最后给了她四个字,倒不像是敷衍,而是就这么一个结论,说的是“圣心难测”。
韩博行刺之事属实,哪怕他已死,连诛九族是逃不掉的;而对严家的处置重点在于到底是不是他们支使,不察之罪板上钉钉,至于“弑君”的结果要他们承担多少,还不好说。
顾衍誉:“那……玉珩总有猜测吧,你猜皇上怎么想?”
戴珺沉吟片刻:“只怕不乐观。”
聂弘盛到了这个年纪,本就怕死,哪怕最后查出来严家跟弑君没有半点关系,只怕下场都不好说。聂弘盛要让人知道怕,知道哪些会被圣心所不容。
“这样一来,严兄他……”顾衍誉的神情一瞬间低落下去。
严家举家下狱至今,没人敢出来为严家说点什么。
戴珺告诉她,今晨瑞王曾打着请安的旗号想要面圣,宫里没同意。
顾衍誉皱眉,颇有几分嫌弃:“他可真是假惺惺。”
他若真想拉严家一把,该公事公办,在朝堂之上直陈严家的冤情。
请安这种一看就是私事的幌子,皇帝也不傻,铁定知道他想借机说什么,轻而易举就能拒绝掉,免了自己麻烦。
瑞王惺惺作态走这么一遭,无非显得自己两头关切。
既表明了自己对皇上尽心,也做给严家看,不是我不为你说话,是实在无缘面圣。
想到此处,顾衍誉问:“建安侯,别的也没做么?”
“他想把严槿的幼子过继来养,好歹给严家留个后。瑞王不同意,为此跟他大动了干戈。”
顾衍誉听了,颓然叹道:“这就急着给严家处理后事了,我竟还对他们有指望。”
戴珺的目光带着打量:“燕安生气了。”
不是问句,他很肯定。
“你觉得建安侯不该不管,对么?”
顾衍誉把那份愤怒按下去,其实那不是对聂荣的,只是她如今明白猎场弑君一事根本不可能被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即便她能想尽办法证明韩博弑君另有原因,没有其他人肯出力的情况下,严家的下场还是一样会很惨。
一想到无辜的严柯和严沐,她便觉得诛心。
顾衍誉耐着性子道:“先不说该与不该,这也不明智。建安侯此刻最不该做的是避嫌。”
他们跟严家有什么关系,皇上又不是不知道,本就不可能切割得干干净净。
如果严家真的查明有罪,瑞王也别想跑。
而如果严家没有弑君,他们更不该断尾求生。须得冒险一试,咬死了严家的冤枉,想办法为其洗脱罪名,这样即便皇帝一时恼怒,心里也能明白他们的清白与仁义。
碍于皇帝的愤怒什么也不做,反而是最差的选择。
她说话时的气息都乱了,戴珺如何会不察觉她的心绪波动,安抚道:“眼下都还未有定论,只是收监,严兄在牢狱之中暂时是安全的,你可放心。”
顾衍誉相信眼前人,却因看清严家现下处境无法置身事外。两人没再多说几句,她便草草跟戴珺告了辞。
接着阳朔进来,发现盏中茶没喝几口,戴珺为她准备的点心她也没动。
他将茶点撤下去,觑着戴珺神色:“公子,休,休息吧。”
顾衍誉没敢回去睡觉,她从戴府出来便进了倚翠楼。
她匆匆赶到,见到洛莲后一把将其抱住,什么话也没说。洛莲见状,连忙挥退其他人,轻轻地问:“怎么了?”
顾衍誉的声音发闷:“放你在这里,我真怕你出事。”
洛莲的声音稍有凝滞:“为何这样说?”
顾衍誉也不抬头:“严槿突然发疯,不就是因为知道了你是顾家线人,贪墨案是顾家有意为之么?”
洛莲目光闪动:“你都知道了。”
“这怎会不知?”她有意模糊了消息来源,“严槿那个人一旦暴躁起来不顾后果。若当时他不是被我爹绕了进去,直接找你寻仇又要怎么办?”
洛莲的声音更软:“主子放心,我自有应对。你看,眼下都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