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忙。”古鹰从塑料袋里掏出一包雪饼,自顾自吃起来,吃得嘎嘣响。
“借口。”古臻剜他一眼,沉默半晌,空气里只有古鹰吃雪饼的声音,喀喀喀像只大老鼠。
她想起来小时候家里经济条件不好,一个月只能吃一次零食,当时有一种饼干,一包有六片,薄薄脆脆的,香葱味,古臻很喜欢。每次开一包,都是她一片,爹妈各一片,古鹰三片。但古鹰会偷偷留一片给她。
古臻瞧一眼坐在一旁安静吃糖的儿子,弄得满手都是,她嫌恶地抽出一张纸巾塞他手中,缓缓问古鹰,“最近有啥情况没有?”
“什么情况?”古鹰抬头,蹭掉嘴角的粉渣子,“哪方面?”
“”古臻翻了个白眼,“三十多了吧你,怎么还没个对象呢?非要我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凄凄惨惨戚戚是吧?”
古鹰让她这绕口令给弄晕了,躲开他姐赤裸裸质询的目光,打哈哈,“哪有三十多,这不才刚过,急什么。”
古臻狭长的眼睛轻轻一眯,“你从小到大没什么事儿能瞒得过我,快说。”
古鹰让人咄咄逼得没办法,清了清嗓子,喝一口茶水,“宁珵钰。”
“宁什么钰?”古臻疑道,“谁啊?”
“宁、珵、钰。”
隔了几秒,古臻恍然大悟,惊得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你吃什么惊呢!”古鹰笑骂,看他姐这见了鬼的模样。
门口进来一客人,他拍拍手,弄干净手中的饼干碎,干活去。
古臻能不吃惊吗?想当初,她是怎么知道爹妈捧在手心的宝儿子是个“不成器”的同性恋,不就是因为宁珵钰——古鹰这中二病少年居然某天在手腕上纹了“金玉”俩字,当时是冬天,长袖给遮住了,不轻易露出来,但哪有不透风的墙?有次吃完饭,古臻痛经,没办法洗碗,求爷爷告奶奶地让爹妈叫古鹰去替她一次,古鹰答应得快,撸起袖子就去洗,古臻火眼金睛,马上看见那露出的一小截手臂,上头细细的写了俩字,她当场没戳穿,等她和古鹰都写完作业,乖乖回房间睡觉。
房间里的床是上下铺的,古鹰睡下面,古臻睡上头,古臻梳着头,故作漫不经心问他,古鹰,手上写了什么?
等了好一阵,等来一句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没写什么”。
古鹰这时候正值暴风雨般的叛逆期,房间里多了莫名其妙的纸张,乱飞的,是乐谱,还有各种素描图,写完作业,他一个人伏案涂涂画画,昏黄台灯一盏,照在他短短的头发上。写作业没见这臭小子这么勤勉,画画这么认真干什么,古臻暗暗揶揄。
“金——玉——”古臻盯了一会儿弟弟的背影,说,“女生?”
有句话叫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不过古臻知道,以他弟的文化水平——十节语文课上三四节——不大可能知道这词。
果然古鹰明显动作一僵,挺直了腰板,恶狠狠回过头,给古臻丢了个眼刀,“都说了没什么!”
“傻吊。”古臻不屑,一下下拨弄自己的头发,她刚烫了头,发尾没弄好,枯了吧唧,想买精油,爹妈理所当然不让,还把她训了一顿。
古鹰没反应,沙沙画图,挨了一阵,古臻实在按耐不住好奇心,猫似的来一句,“谁没喜欢过别人,说说呗,我又不和爹妈讲,再说了,你小秘密还少吗,姐姐我不都给你兜着了。”
她说的是古鹰逃课去乐队训练,偷爹妈钱去学纹身的事儿,那些进酒吧网吧的就不计较了,比起前者,通通是小事儿。
古鹰可算扭过头,幽怨的小眼神——当时古鹰还挺小,古臻记得他正读高中,刚开始发育长个儿,抽条,瘦瘦的,她还私下和姐妹嘲这弟弟鸡仔一样,吃这么多米也不见长肉,白痴(吃)!
古鹰缩着瘦小的肩膀,背着台灯光,神情晦暗,支支吾吾憋出来一句,“是我们副班长,行了吧。”
古臻还挺意外的,眉梢一扬,竖起大拇指,“嚯,还是个‘官’,攀高枝啊古鹰,了不起。”
什么高不高枝的,古鹰想了想,他们副班长成绩也没多好,家境——他不知道,关于宁珵钰,古鹰知之甚少,为什么会喜欢他,还一时兴起在手腕上纹上这人的名字?他也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啥也不知道——烦人。
古鹰摔下铅笔,这素描是练不下去了,关掉台灯,倒头就睡。
古鹰是睡着了,古臻哪睡得着,她第二天就起了个老早,找到古鹰平时混得好的那几个男孩,他们一起组乐队呢,乐队名也有意思,叫“闹着玩”,乐队里有个男生,单河琛,打架子鼓的,比他们要大三两岁,从外头酒吧里挖来的大学生,可以说是整个闹着玩乐队的核心力量,没他指挥,这群小屁孩能统一战线玩摇滚吗?青春期的男生都那个样儿——自以为是。
古臻喜欢单河琛,觉得人家酷,同样都是玩乐队,怎么单河琛就潇洒的不行,她弟古鹰就像个怂蛋包——好吧,在街边乞讨式表演的时候还是帅的,就是弹的这东西,叫贝斯吧,在她听起来没点存在感。
单河琛人狠话少,“我认识,一男生。”
古臻纳闷儿,“男生?你确定没搞错吗?”
“我能骗你吗?”单河琛笑一下,“你弟是个同性恋。”
后来古臻还特地抽空去古鹰学校,学校正搞文艺汇演,她美名其曰去看弟弟这破乐队演出,趁人演完,就偷偷溜去古鹰教室,对着贴门口的座位表,找到“宁珵钰”,名字下大剌剌三个字:副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