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叫救护车?!心脏骤停也可以抢救,为什么不叫救护车!”顾家和知道,即便是心脏骤停,也有几分钟的抢救时机。
为什么没人管她?!
顾建民站在一边没说话,倒是掏出一支烟来点燃。烟飘到顾家和脸上,被他吸进鼻腔引起一阵咳嗽。
顾家和眼眶发酸,只觉得后背像是被人用刀剜了一样。
他趴到地上,捧住钱丽芸的脸。那张熟悉的脸,此刻僵硬冰凉。他的手指止不住颤抖,甚至没有办法好好摸一下她脸颊的纹理。
顾建民掸了掸烟灰,转身要出门打电话。
顾家和立刻站起身子,往前跨了一大步,揪住了顾建民的衣领,眼睛血红,死死拽住他不让他走:“她是跟你在一起吗?是吗?你为什么不叫救护车!”
顾建民没管他,用力扯开了他的手。结果顾家和死死拽住他的衣服纽扣。
啪嗒!
争执之中,顾建民的纽扣脱线掉落。
顾建民被这个动作彻底激怒,抬手狠狠甩了顾家和一巴掌:“你他妈什么态度?我尽力救她了!叫救护车也来不及救她!”
顾家和的脸颊火辣辣得疼。
钱丽芸干枯的身体被一件外套随意地盖住。外婆伏在她身上哭到快昏厥。而顾建民转身就走出了屋子。
顾家和觉得眼前这一切荒谬至极。
很快,屋子里进来了很多人。都是城中村里认识钱丽芸的人,来帮忙安顿后事。
顾家和一个人被挤在客厅的角落。看着他们摆弄钱丽芸僵直的身体,帮她换好了一套颜色奇怪的新衣服,用力地抚上她的眼皮,然后几个人将她抬进了简易的冰棺里。
窄小的客厅被搭作灵堂,塑料花圈横在过道里。没一会儿,香炉被点起,顾家和闻到了劣质的烟味。
外面的天越来越黑。有人进来给他的腰间捆上了麻绳,扎上了白布;有人过来踢了踢他的膝盖,让他跪到灵前。
两炷香中间原本空无一物。后来被人摆上了一束香蕉,一颗苹果。
再后来,正中间摆上了一个相框。相框里面,是钱丽芸30岁时拍的一张旧照片。
她那时难得没有抹口红,画了两道柳叶弯眉,半卷的头发梳成高高的辫子。看起来甚至有些漂亮。
顾家和跪在麻蒲团上,膝盖被粗糙的麻绳节子磨得钝痛。
他听着周遭越来越多人吵闹的声音,抬头看向那张旧照片。
他想起钱丽芸那一盒盒没怎么吃过的药,想起她那天崩溃的哭喊,想起她干枯的手指,想起她带着自己去纺织厂做工,想起她曾经骑着二八大杠载着自己追月亮。
而此时,天边黑漆漆的,火烛的光摇曳,映在钱丽芸的老照片上,忽明忽暗。
他这才意识到,钱丽芸确实死了,死在了2008年5月1日,一个寻常春天的末尾。
沉入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