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回到沈寂身边,像个孩子般为自己的发现沾沾自喜,“老师,每天写那么多字,写字的那只手不累吗?为什么不换上电脑?为什么乌鸦像写字台?”
沈寂浇了他一盆凉水:“如果不能安静地待着,那就出去。”
“我明明站在老师眼前,可老师的眼里还是没有我的存在,这让我很费解。老师啊,不要老是抹掉我的存在,也偶尔大发慈悲来满足一下我的妒忌心吧。”
沈寂停下笔,感受着指尖攀爬的温度,头也不回道:“这是恐吓吗?”
邻居十指交叉,轻柔地把沈寂的脖子扣在了掌中,食指抵在凸起的喉结处,蹭了蹭,微讶道:“怎么会?看来我的某些行为让老师误解了。小孩子才用恐吓,成年人只会哭着哀求。如果我掉眼泪的话,老师会垂怜我吗?”
“我不能垂怜鳄鱼的眼泪。”
“我好像别无选择了。既然如此,我要告诉老师一个坏消息,地狱真的存在,就在第十八层。”
“十八层通往地狱,仙境又通往哪里?”
“仙境?呵,老师,只要你睁开眼,就可以看到仙境。”
沈寂的心沉了下去,为那个不曾存在的仙境,“这里没有十八层,你说的地狱,也许根本不存在。”
“我从未欺骗你,老师。”
“但你有所隐瞒。”
“不再赶我走,我就告诉老师。”邻居真实的目的昭然若揭,似乎笃定沈寂会答应下来。
沈寂不再试探,说道:“我拒绝。”
梦境规则
无法从邻居那里获得有效的线索,沈寂把目标放在了六楼。
六楼住着一位流浪汉,最大的愿望是吃糖,上去之前,沈寂拐到三楼,看到演员戴上兔子玩偶的头套,红红的眼睛望着漆黑的卧室,手中提着一把斧头,嘴巴里好像在嚼什么东西。
沈寂路过老太太家,看到红色纸人拔地而起,老太太爬上供桌,披散的白发正对着里面的神,好像要住进神龛里。
沈寂路过四楼,看到那对夫妻像野狗一样咬向对方,浑身遍体鳞伤,眼睛却频频偷看一个方向,宛如跳梁的小丑,停下来就会死。
那对夫妻跑出家后,沈寂进入到青年的卧室,向他索要掌心的糖果。
沈寂路过五楼,看到女人砍下爱丽丝的头颅,破旧的布娃娃尸首分离,发疯的女人把爱丽丝当成巨龙,不顾一切砍下了她的头颅,可仍然无法走出仙境。
一夜之间,翻天地覆。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不再正常?邻居一定有所隐瞒,既然得不到答案,沈寂决定亲自找出真相。
他握着最后一颗糖,推开了六楼的安全门。
视角天翻地覆,沈寂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房间,四面白茫茫全是墙壁。
他从床上坐起身,衣服已经变成蓝白条纹的病服,视线投向隔壁,四张单人床整整齐齐排列,在纯白的空间里给人一种极度压抑感。
他起身的动作惊动了隔壁床,那个身体僵直的男人宛若被一个无形的框架钉住,手脚一动不动,只有眼球转动,极尽所能地朝这边望来。
沈寂走到他床前,没有发现捆束带的存在,四周格外安静,仿佛一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被发现。
沈寂检查了另外两个人,发现他们同样如此,他们躺在床上,像是被某种东西捆绑,只有沈寂看不见那个东西的存在。
被涂抹成白色的门框距离沈寂床位最远,从左至右数,沈寂是第四个床位。
他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回到第三个床位,尝试沟通:“你能听到我……”
沈寂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个男人就像听到了天底下最好听的声音,眼睛因狂喜而睁大,双手如电般将沈寂拉向自己,狠狠一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
皮肤破裂,大动脉血流如注,沈寂捂住脖子倒在地上,男人饥饿通红的眼睛是他死亡前看到的最后景象。
……
沈寂悚然惊醒,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脖子,喉咙被咬个窟窿的剧痛令他的呼吸剧烈起伏,濒死的恐怖简直不像一场噩梦。
摸到完好如初的脖颈,他终于能够慢慢放下心来,活着的感受宛如绝地逢生,几乎要让他喜极而泣。
然而余光中瞥到的那抹极为刺眼的白,让那颗心瞬间落入万丈深渊。
他环顾四周,再次看见熟悉的场景,白色墙壁,四张床位,身穿蓝白条纹病服的男人一动不动,被无形的存在捆束在床上。
沈寂愣了愣,被杀死的恐惧让他心中填满仇恨,他跳下床,双手不受控制地掐住对方的脖颈,直到对方咽气的那一刻才恍然回神。
看着颤抖的手掌,沈寂眼中的一切都开始变得陌生。
房门被撞开,两个护工打扮的男人冲进来把沈寂制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接连进入,在病历本上指指点点,说着沈寂听不懂的话语。
脸颊贴着冰冷的地面,沈寂看见医生们集体摇了摇头,好像为杜绝此类的事情再次发生,他们共同做下了一个决定。
其中的一个医生拿出一支针管,泛着银光的针尖扎进沈寂的脖颈,液体进入身体,黑暗再一次降临。
……
沈寂从梦中醒来,望着惨白的天花板,心中只剩下劫后余生。
被杀死的恐惧让他失去理智,直到现在为止,他都不敢相信自己杀了人,杀人的恐怖如影随形,他深陷绝望,仿佛住进了噩梦里,以为自己再也醒不过来,幸好又是一场梦。
他扭头看向隔壁床,心中重重一跳,那个本该随着沈寂醒来一同存在的男人不见了,只有捆束带躺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