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芷这才转头看向躺在病床上的宋初。
两天没见的人儿只一眼钟芷鼻头就开始发酸,小心地撩开羽绒被一角握住宋初没有插上针管的那只手,和她的想像中如出一辙,宋初骨节分明的手指冰凉地好似没有一点温度,钟芷不敢幅度太大扯到他的伤口,只敢轻轻将那只手捧在自己双手掌心慢慢捂热。
手指间传来的触感将宋初从昏沉中拖出。
他始终无法分清梦境与现实。
那个梦光怪陆离近乎快要颠覆他的认知,但又清晰真切,直到现在他还能够准确地回想起梦中的每一幕,每一秒。
他甚至在怀疑那到底是否该被称之为一个梦。
当钟芷的脸再次出现在他眼前时,宋初一时无法判断那是哪个钟芷,直到他听见钟芷语气颤抖地问出:“阿初,疼不疼?”
简短的一句话中快要溢出的心疼和情愫让他的理智瞬间回笼,这是阿芷,是他的阿芷。
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期,宋初的脸上依旧覆盖着宽大的氧气面罩,他提不起一丝力气来回应钟芷的问题,只能快速眨眼告诉她,他还好,别担心。
“我知道,我知道,我看懂了,你叫我别担心。”
钟芷抬手轻缓地将宋初额前的碎发一下一下向后捋顺,如同往日一般亲昵,好像瞬间便回到了某个夕阳西下的傍晚。
“你别着急,我不用说话,我来说,我听我说就好。”
“张琰医生说你的手术很顺利,只要我们好好恢复,再回家就是一个健健康康的阿初了,以后我就可以带你去爬山,去徒步,我们可以一起做很多很多没有完成的事情了……”
宋初睁大眼睛静静听着,眼尾略微下垂好像也被她口中所描绘的一切打动。
钟芷目光瞟见他羽绒被下露出的白色绷带眼眶又再次开始发烫:“伤口是不是很疼?我知道,但是我们阿初很坚强,对不对?再坚持几天马上就好了。”
“一个人在病房里是不是很难过,想我的时候你就告诉自己,阿芷就在病房外陪你呢,哪里都不去,一步都不离开……”
在病房外陪我……
一步都不离开……
等等……
不要……
不要再继续守在病房外为我担忧熬夜了,不要一个人睡在座椅上冻得自己瑟瑟发抖了,不要因为我的原因从公司请假了,不要……
不要再让我阻止你前进的脚步了。
原本平静温和的双眸突然像是被痛苦淹没,望向钟芷的目光由恬静变得越发激动,无法发出声音的宋初拼尽全力也只是在枕头上蹭着略微摇了摇头,分明有一颗泪从他的左眼快速滑落,钟芷手足无措地将泪珠用手掌抹去。
“阿初,阿初,你怎么了?”
“哪里不舒服,还是想要什么东西?”
“你告诉我,别哭,别哭……”
慌忙的询问得不到任何准确的反馈,钟芷看到宋初包裹着纱布的胸腔起伏地越发剧烈,连接左胸的心电监护仪开始发出尖锐的提示音,显示器上的心跳曲线陡然升高,本就还未愈合的伤口缓缓渗出点点血迹,将一圈雪白的绷带染成血红。
守在门帘后的护士长立刻反应过来按下急救按钮,鱼贯而入的医护人员将钟芷与宋初隔开,拥挤的人影缝隙她已经看不到宋初的脸,护士长用力抓住钟芷的手腕将她带出监护室:“快走吧,你现在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宋初的病床被医生和机器团团围住不留一丝缝隙,钟芷无法窥探到一丝室内的状况,直到穿着白褂的值班医生推门而出,带着几分愠怒的口气向她质问:“你刚刚和病人说什么了?他怎么突然间情绪这么激烈?你知不知道病人现在最忌讳这种情况?”
“我……我没说什么,我只是问他伤口疼不疼,跟他说我在病房外陪着他而已,我……”
钟芷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到底哪一句话出了问题,站在一旁的护士长也顺势替她解围:“我刚刚也在里面,就在帘子后面,她说的话我听得一清二楚,没有说什么奇怪的,病人情绪突然失控大概另有原因。”
值班医生狐疑地又看了钟芷一眼,没再多说什么,按照规则还是要将刚刚急救的情况转告给她这位委托人:“刚刚病人情绪过于激烈,短时间内很难控制下来,为了防止出现什么意外,我们只能给他注射了一针镇静剂让他暂时平静。但是……”
值班医生眼神锐利地看向钟芷,医院监护室这样的地方发生的意外层出不穷,不怪他会对任何人多一份防范心,只是见过太过世态炎凉早已认清人性经不起考验罢了:“但是这样的情况绝对不允许再出现了,刚刚不仅仅伤口崩裂,而且同时心跳失常,这对于病人恢复都是非常不利的,这样的情况绝对不能再出现第二次了。”
“好,好,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送走值班医生后,钟芷呆呆地坐在监护室外望着玻璃窗另外一侧的病床长久出神。
阿初……
阿初,你为什么会突然激动?
阿初,我应该怎么做?
走廊上人来人往行色匆匆,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停下脚步解答她的疑问。
我的阿初,你到底怎么了?
钟芷蹑手蹑脚地轻轻推开病房房门,守在病房里的护工阿姨立马回头给她比……
钟芷蹑手蹑脚地轻轻推开病房房门,守在病房里的护工阿姨立马回头给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指了指身后那张病床示意人已经睡了。
复工第一天钟芷虽然人还在工位上,但魂早就飘回了病房里,这会儿终于见到让她牵肠挂肚的始作俑者,虽然那人正沉沉睡着无法和她说上一句话,钟芷也觉得一整天都飘荡在半空里的那颗心这才缓缓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