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一定是最后一次。
她摇摇头,只是抓住了宋绯莲长长的袖子,低下脑袋,任由眼泪吧嗒吧嗒地滴在泥地里。
宋绯莲并没有抽走她的衣袖。
听见声音的陆柒月回过头,他看着荆小情的模样,笑了出声:“傻师妹,我都没哭,你在那里哭个什么劲儿啊?”
“没事……”荆小情哭得连说话都有些含糊,“没事……师兄…我没事……”
宋绯莲略微低头,看着她。
“十年光阴,浮生若梦。”陆柒月看向齐铭的墓,含着眼泪笑道。
他的手指细细地抚摸着齐铭的墓碑,被上面细小的刺刮到,可他并不在意,依旧向外抚摸着,那刺刺穿了他手指的皮肤,拉出了一道血痕:“与君今一别,从此山遥水阔,逍遥无愁。”
可是他的声音,明明是带着哭腔的。
怎么能不难过呢,荆小情想,怎么会无忧无愁呢。
——还有,怎么会不再爱你呢。
“师姐,咱们倒是不用着急,大师姐也说了,咱俩的时间比较宽裕,要是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尽管买就好。”
繁华的集市上,张智手上提了不知道多少个纸包,他看着旁边摊子新鲜出炉的麻团,硬是又买了俩,分给双双一个:“师姐尝尝这个,老香了,保准你没吃过。”
“多谢。”双双看张智手上的东西都快满了,她接过油纸包的麻团,并没有着急吃,而是提在手上,“你拎的东西太多了,我帮你拿吧?”
“害,我们大老爷们拎点东西咋的了,怎么能叫女人拿?”
“哈哈,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弱的。”
俩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路过一家酒楼。
只听其中“啪”的一声,惊堂木落,说书人捋着胡子洋洋道:“各位客官,原本今儿要再讲一讲那剑圣项光之是怎的与柳如烟结缘的故事,可就在一盏茶前,这从咱们京城啊,传来了一件大事儿!”
他讲得绘声绘色,底下坐着的人们情绪全部都被说书人调动起来,纷纷叫着问他是什么大事。
双双看了一眼本想离开,奈何张智玩心重,非得往门口一杵,就不乐意动弹了。
又是一声惊堂木落,说书人在其中大声讲道:
“这‘天下第一大家’,客官们可知道是哪一家吗?”
“害,这有谁不知道啊,皇甫家呗!就那个家里面出了两个宰相的皇甫家!”门口的张智开始接话茬,丝毫没有注意到旁边双双的脸色,自“皇甫”二字一出之后就变得极为难看。
双双轻轻推了张智一把:“走吧,没什么好听的。”
“一盏茶前,江湖快马飞报,这‘当朝第一相’皇甫震,触犯天威犯了死罪,被发落至诏狱秋后问斩。可是这皇甫家呀,前脚刚被抄了家,后脚竟被这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魔修,给屠了满门!”
“皇甫家不知是造了什么孽啊,除了皇甫震,还有那个早已入了仙门的小女儿,血亲也好幕僚也罢,都被清理了个干净!听说呀,那是一个血流成河……”
话音未落,手中温热的麻团坠地,咕噜咕噜地滚了两圈,停在了双双的脚边。
双双愣愣地看着前方。
皇甫家……灭门?
【断碧落】似有所感,刀身不停地发出嗡鸣。
融血·其一
“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屋内,稚嫩的声音响着,小孩子摇头晃脑。孩子们到了认字读书的年纪,便请来了有名的先生,到家中来讲授《论语》与《孟子》。
屋外,那没有关严实的窗户缝里,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
先生满意地听着孩子们的读书声,待到他们读完后便发问:“你们可知,这孔老夫子的两句‘天何言哉’究竟是何用意?”
“唔……”
孩子们皱着眉头,显然并不是非常理解这位先人的话语。其中的一个孩子站起,对先生说道:“四时,即为春夏秋冬四季;百物生,即为自然。孔老夫子的意思是,面对四季之变、万物更迭,天未曾置与一言。”
先生点了点头,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他正想着问问屋内的其他孩子,可是另外一个尖细的声音突然从屋外传了进来:
“恐怕不止这个意思吧?”
众人的目光纷纷被吸引了过去,这才发现窗外不知何时站了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
“万事万物生灭自有规律,上天和鬼神确实是不曾言语过。但蜉蝣朝生夕死,那古树却年年荣枯不变,甚至存活千年;人虽能够主宰一部分家禽的生死,自己却只有几十年的寿命。这其中又何曾没有‘天道’?”
“孔老夫子这句话不仅仅是说天道不曾变,更是叫我们敬畏天道、顺从天道。”
面对屋中众人,甚至是面容严肃的先生,那个女娃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款款而谈。她身着鹅黄色襦裙,浑圆的小脸上还挂着孩童的一抹嫩红,十分可爱,只是这样的外貌与她略显成熟的语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先生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摸着一把山羊胡轻轻点着头,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结果刚才站起来回答问题的小孩儿先不乐意起来,猛地拍了桌子站起来:“皇甫双双!父亲说过,女子是不允许听亭先生讲课的,我现在就去告诉父亲去!”
听他搬出“父亲”二字,双双并没有恐惧,也没有生气,而是直直地凝视着男娃的眼睛说道:“皇甫彰,若是想说,那你尽管去便是。”
“你……!!”
双双对着屋内的先生行了个学生的礼——尽管这种礼节之前从未有人教过她,她也从来没见过女子行过这礼,但双双仍旧这么做了。行礼之后,她便转身离开了房间,仿佛刚才只是正好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