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月只觉一股滚烫热气扑面而至,瞬息间点燃目及处的古籍,跳动的烈焰逐渐扩散,云飞翼模糊的身影似掩隐其间。?
、镜中花(八)
◎非分之想◎
“走水了,快来救火!”惊云山庄内突然传来几声急切的呼喊。天色将明,山庄内人影匆匆,霎时间叫嚷声此起彼落。
凌月踉跄着推开房门,身形不稳,险些栽倒在地。
“阿兰姐,我要离开这里。”凌月声线颤抖,面部肌肉微微抽搐,她甫一进屋,便见着伫立于门边的阿兰。
阿兰一时慌了神,问道:“怎么了这是?”
凌月不及回答,强撑着薄弱的意识,低声道:“我一时说不清,阿兰姐,我要离开昀京。”
阿兰神色怔然,“……好,你稍等片刻,我拿些银两,跟你一起走。”她似乎被凌月此刻的模样吓住了,声线略微发紧。
片刻功夫,阿兰便收拾毕一小包袱,搀扶凌月便要出门,她悄然探首往外四下张望,只闻嘈杂人声与弥空烈焰,惊云山庄的书斋连并那一排屋子渐势燎原。
凌月的意识逐渐涣散,眼前的景物亦变得朦胧难辨。即便阿兰行在她身侧,她却只觉那声响渐行渐远。
她不知自己这具虚弱的身体与恍惚的意识还能维持多久,亦不确定能否勉力保持清醒,逃出惊云山庄,再设法逃离昀京城。
凌月深知此番逃亡前途未卜,各处关卡险阻重重,通行困难。
凌月尚未从惊云山庄那方书斋内的惊魂一梦里回过神来,神志迷离间,仿佛仍能瞧见云飞翼在暗室内点火自焚的场景。
亲眼目睹一个活生生的熟悉之人在她面前化作烈焰,心神久久无法安于平稳,那团跳跃的火焰仍在眼前挥之难去。
阿兰察觉凌月身体瘫软而步履蹒跚,意识到凌月身体似有不适,遂蹲下身让凌月爬上她的后背。她背着凌月一路疾行出了惊云山庄,幸而凌月身量娇小,重量尚轻。
穿过那条掩映于芬芳桂树下的幽长小径,阿兰倏尔顿住身形,停在昀京大道旁的一处铺子前稍作歇息。她环顾左右,便见街角处一家车马行铺门半开,遂将凌月紧紧托住,往前行去。
阿兰付完银钱,简单交代了车夫几句,便将凌月从后背放下,搀扶她上了马车。
朝霞映天,马车疾驰向昀京城门,佳节的气氛依然浓厚,长街上车水马龙、人声嘈杂,热闹非凡。
马车行至昀京城门,出城的人-流涌动。凌月双眸紧阖,面色早已煞白,额间微汗淋漓,纤细十指蜷缩,浅薄手背青筋微鼓。
一名城门守卫走上前来,凌月右手微颤,从怀中缓缓掏出玉牌递给阿兰。质子纵火后逃逸的消息尚未传开,凌月心中不免生出几分侥幸之意。
那守卫堪堪接住玉牌,眸光微凝,脸色倏尔一变,旋即将玉牌还给马车内的人,遂放了行。
马车在路上行驶五日,早已距离凌州城数百里之遥,远远可见袅袅炊烟,一处小村庄隐没于烟雾之间。
阿兰让车夫将马车停在村口,遂给车夫一些银两并几句嘱托,车夫一一应下,旋即驾上马车折返。
阿兰背着凌月敲响了一间农舍的木门,一位包裹头巾的大婶迎了上来,面色慈祥,约莫五十来岁。
大婶猛然瞧见两个陌生姑娘立于门前,眸带疑惑,问道:“姑娘,你有何事儿?”
阿兰面含笑意,朝大婶微微颔首,“大婶,我本是昀京城内一商户之女,带着妹妹前往义州探亲。不幸在途中遭遇了山贼,马车和车夫全被掳走。我好容易才背着妹妹逃了出来,恳请大婶留我们暂住几日。”
这位大婶是乃朴实之人,未曾多虑,便将凌月二人让进屋,“姑娘,老妇家中清贫,你二位多担待。”大婶面露羞赧,将手上沾染的泥土在衣襟擦净,招呼阿兰坐下。
阿兰这才得闲把凌月从后背放下,搀扶着坐于一方木椅。
正如那位大婶所言,此间屋舍略显简陋,却整洁异常。阿兰给了大婶几文碎银,请她安排一间住处并烧来一些热水。
阿兰为凌月擦干净脸颊,替她更换了衣裳。这时,凌月缓缓掀开眼皮,清醒过来,“阿兰姐……”她的嗓音嘶哑,喉咙如同被烈焰灼烧一般。
大婶掀开帘子进屋来,双手搁于身前交握,“姑娘,我煮了大米粥,你们吃点吧。”
阿兰谢过大婶,斟酌着字词,“大婶,您家里其他人呢?”
那大婶面露难色,嗫嚅道:“我老头儿去年去世了,有一个儿子,前些年参军去了,如今就老妇一人住在此处。”
“大婶,请问这个村子叫什么名字,瞧着也没住多少人?”
“俺们儿这儿叫倪家村,汉子们大多数都参军去呐!只余下糟老头儿、老太儿和媳妇儿、娃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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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亲眼目睹云飞翼葬身于火海,凌月顿觉心口处一阵胜似一阵的刺痛袭来,浑身皮肉亦泛起酥麻难耐的细密刺痒。
她不知其中有何关联,却隐隐忆起云飞翼曾说过——她与云飞翼身上的蛊虫同生,若云飞翼只是身死而蛊虫未消,凌月亦不能从中解脱。
然——云飞翼那日被烈焰吞噬,整个身形早已化作灰烬,他体内的那只母蛊必然随之灰飞烟灭。
此番细想,凌月心间倏地涌起一股难掩的激烈之感,云飞翼身上的蛊虫已祛除,这正意味着——她身上的子蛊也会随之消失,她不日便能恢复本来形貌,将来也不必再承受蛊毒侵蚀之苦。
更甚者——凌月再无忧虑,担心日后身心俱被蛊虫侵蚀,沦为一个意识尽失的听话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