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夏嫣儿与那四人僵持之时,便已有如此多的流蜚语,洋洋洒洒的挤进在场所有人的耳朵中,纵然是对夏家情况一无所知的人,如今也算被迫了解了几分。
李藏听着这些议论,只觉得耳朵都被弄脏了,明明还饿着肚子,也一阵恶心反胃。
听不得这些七嘴八舌,他干脆去问金大强好了。
“这姑娘是怎么回事?”
金大强开口,又思及方才范大少爷的嘱托,迟疑了一阵才道:“这夏嫣儿啊原先她祖父母在时,家中境况尚可,只是后来夏老头过世,她娘又走得早,家中仅剩她与重病缠身的父亲相依为命。如今父亲也没了,可怜,真可怜。”
李藏瞧出他比之先前,说话有了顾虑,但他向来是个不体谅旁人的,于是继续问道:“那他们说的什么失贞什么生父,又是怎么回事?”
金大强斜眼看他,眼神中颇有暧昧,“嗐,这种事情,虽然是丑事,不是在哪里都常见得很吗?未嫁的姑娘大了肚子,惹祸的男人却从未露面”
李藏明白,便不再问了。
冰流走上前去,向夏嫣儿道:“你家中还有编织的竹篮么?”
夏嫣儿终于露出些许惊讶,终是答道:“有。”
“有多少?”
“三四十。”
冰流点头道:“你的竹篮,我全买了,方才给的是买竹篮的钱,明日再去你家取。”
反正她本也是想找机会接触一下失踪孩童的家人的,如此也算个机会。
夏嫣儿低头思索了片刻,终于点头,“好。”
于是,夏老丈的棺木终于被继续抬往城外,街上看热闹的人也渐渐都散去了。
到了客栈,已是午后,这半日风波不断,又兼晚上还有宴会,他们皆是草草吃饱了肚子,便各自回去歇了。
回到客栈房间中,冰流便向李藏问道:“你有何想说的么?”
“我倒觉得范家也是可疑得很呢。”
范镇长同情夏家贫困,每月都会施舍银钱让夏嫣儿为父亲看病买药,确实是在做善事。
只是善事做到现在,夏老丈一命呜呼,夏嫣儿孤身一个女子,没有亲眷,拮据到连请人抬棺的钱都出不起,范镇长怎么又不能好人做到底,将这点钱再给了呢?
那些镇民议论纷纷,说出的话恶毒又刻薄,但他们的确说出了一个困惑:夏嫣儿若是接受了范镇长的赠与,为何今日又不受冰流的?
李藏又思索了片刻,得出了一个结论,“难道说,夏嫣儿孩子的父亲就是范敬安,所以范博文才会特意前来警告金大强不要走漏风声?”
冰流眉头深锁,应当不会吧?
若范敬安真是夏嫣儿孩子的父亲,他还会让亲儿子知晓、让儿子帮他出面威胁知情者吗?
日暮时分,甄家人又从客栈去范府赴宴。
冰流厌烦应酬,却又不得不借此机会探一探范家人的底细。
到了范宅门前,他们恰好与金大强相遇。
范镇长年轻时也是读书人,年岁渐长后接过了镇长的职位,如今一身长衫,客客气气在门前相迎,仍旧有些文人气质。
金大强坐拥镇上竹木生意的大半份额,范敬安与他也是老熟人了。几人一路聊着便向范宅内走,听着范敬安关切金大强生意境况,又询问与甄家的生意,没有虚伪的吹捧,也没有端着镇长的架子,冰流倒觉得暗档中所写的范镇长为人温厚贤良,似是个中肯的评价。
看来他们先前的猜测是冤了这位镇长?
晚宴摆在范家正堂中。
随着范敬安一一引荐,冰流冷眼瞧着出席的范家人暗中记叙得清楚,范家如今共有六口人:家主范敬安,范敬安的母亲范老太君,夫人尹氏,两个儿子,博文与博宏。
如今拉着她的手含笑招呼的这位衣着华贵、头戴金簪的中年妇人便是范夫人,冰流瞧她细眉凌厉,眼尾上挑,便觉应是个刚强有本事的女人。
许是太过要强,近来操心太过,范夫人眼底有些发青,嘴角还起了几个疮。
白日里已见过的范大少爷也在,冰流与他不过各自点头微笑,倒是没瞧见二少爷范博宏的身影。
终于落座,接下来便是标准的应酬:吃、喝、讲无聊的场面话。
冰流随着诸人饮过了三四盅,便听范夫人将一个又一个令人不畅快砸向自己。
“少夫人年纪已有廿三了么?可有生养过?连个女娃都还没有么?”
“这等年纪还未诞下男丁,在夫家也不好过罢?”
“依我看呐,你眼下多陪着相公出来走走是好的,待你身上有了好消息,便不必再如此奔波劳累了,你说是不是?”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冰流只觉得再同这范夫人待下去,自己想来藏匿得很好的本性便要被激出了。忍无可忍,她浅笑着,缓缓起身。
“晚辈有些醉酒,且先去那廊上歇歇,再来陪夫人说话。”
她招招手,小圆便识相的跟了来,冰流小心维持着走路的速度,实则早已恨不能插翅而逃,至于那酒桌上应酬套话的任务,还是让李藏一人完成罢。
冰流与小圆相扶,走到那廊下,正低头准备寻一处避风的位置坐下歇歇,忽然便觉身前一阵被带动起的劲风,不知是谁风风火火的转过了廊角,眼看便要与她撞上。
冰流随是有余力闪避,却又不能暴露了自己的身法,只得顺其自然,柔柔弱弱的被撞了肩膀,踉跄退了两步。
“啊!小心!”
那人也被撞得歪斜了两步,终于醒过神来,瞧见冰流的衣着样貌,既不是自家人,想是大哥所说今晚家中宴请的客人,于是赶忙道:“实在抱歉,您可曾撞伤哪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