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流轻便地一跃,钻进了邢梓双的小阁子,发现她根本没睡,而是端坐等候。
“白日里你说的事,我又重新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白日里那么快地答应,冰流甚至还有些意外,如今才确认,她确实不是个好糊弄的姑娘。
于是冰流又问道:“哪里不对劲?你说出来。”
邢梓双翘起了二郎腿,快速道:“若我自己逃出去,便是重获自由,可你要救我出去,我此生便要为阴者司效力,这似乎对我来说,是亏了?”
冰流略歪着头望着她,淡淡道:“你这不是自己逃不出去吗?”
邢梓双支吾道:“我我有计策,只是还未计划完备而已。”
冰流轻笑一声,道:“就算你真的自己逃出去了,教坊司籍册上你的名字却未销,教坊司会持续追捕你这个逃妓,你余生的每一天都要在东躲西藏中度过,没有籍册,没有身份,你这辈子什么都做不了,你想过吗?”
邢梓双咬着下唇,眉头深锁。
“那我倒要听听,你们阴者司有什么好办法,能让我脱籍?”
冰流自袖中取出一个瓷瓶晃了晃,放在了桌上,“这个药,叫舒魂散,阴者司出品。服用一颗,人会陷入昏睡,呼吸、脉搏和心跳都会变得极其微弱,体温也会下降,在不知情人看来,就是一具尸体。”
邢梓双尚在狐疑地望向冰流,此药一出,她当然就已经猜到了冰流的计策。
还以为阴者司的人能有什么奇绝的智谋,原来只是让她通过假死来离开教坊,这样一来,身在乐籍的邢梓双就成了一具尸体,教坊也就不会再追捕,她就可以隐姓埋名去为另一个组织效力。
冰流还欲说话,就忽然听见外面急促的脚步声与叫骂:“你们这些懒婆子!值夜时怎能酣睡?你们守着的都是最刁钻的小泼皮,若是逃了一个,你们如何担当,如何交待?都给我起来!”
外面乱成一团,冰流只得飞速躲进了不见月光的角落,邢梓双亦是眼疾手快,抓住那瓶舒魂散钻进了被子里装睡。
很快,阁子门被拉开了一条缝,一只探查的眼睛朝里望了望,又离开了。
待外面彻底安静下来,邢梓双才起来,也来到了那个黑暗的角落,将药瓶还给了冰流。
她又问道:“就算有这药,我要怎么死,才能让教坊的人相信?”
冰流道:“接下来几日,你要表现得比之前更叛逆,对姜嬷嬷,比从前更反抗。待到我准备好一切,我会告诉你。到时候,你便是因为要逃,被打得太狠,打死了。”
邢梓双琢磨着,点了点头,教坊司里打死一两个不服管教的女子也不稀奇,让教坊司的这些虎姑婆以为自己是被打死,就应该不会再被怀疑。
“可是教坊里死了的人,会被拉去哪里?不会一把火烧了吧?”
冰流摇头,“按照规矩,凡是在教坊里死于非命的,都会层层上报,仵作验明死因,虔婆验明正身,一切手续办完,礼部将乐籍勾销,才会将尸首拉去化人场焚化,这样一趟下来,至少也要一个月了。”
邢梓双道:“可他们从不按规矩办事,对吗?”
冰流点头,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这么容易,“死了人,终究是麻烦事,大多时候,知道怎么死的,当日就拉去乱葬岗埋了,过后司乐才会找机会上报此人已死,勾销乐籍。”
“我明白了。”
“到了那日,龟公抬着你出了宜春院后,我便也会离开,跟随去城外乱葬岗,在人走后尽快将你挖出来。”
邢梓双又是思索一阵,这样一来,自己的性命就全系在眼前这个女人能否顺利离开宜春院去乱葬岗了。
于是她又问:“我被抬走后,你要怎么离开宜春院?”
冰流道:“你放心,我又不是教坊的人,只要逃出去就行。”
邢梓双却不买账,着急地都提高了音量,“这哪有那么容易逃出去?你不详细告诉我,我怎会安心服下这药?万一你逃不出去”
冰流被她缠问得无奈,只得道:“宜春院后院靠近赏景亭那边,有一个水井对不对?那井下五米的壁上有一条暗道,可以通向外面,我从那里走,不会惊动任何人。”
想不到,她坦诚相告,却又招来邢梓双更多的疑问,“宜春院怎么处理死人,哪里有暗道,你都知道的这么清楚?”
“因为我也是从这里出去的,井下的暗道就是我挖的,很稀奇么?”
待冰流走后很久,邢梓双一人坐在黑暗中,突兀开口道:“她说的,都听到了么?我们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
接下来数日,依照计划,邢梓双每日吃饭时摔摔打打,学舞时也不甚服管,其余时候更是顶撞嬷嬷,不听话,总挨打。
到了那一天,冰流照常在舞室一对一教授邢梓双。
箭在弦上,她们还要商讨确定最后的一些细节。
直到午后,梓双一边动脑一边又要假装学舞,又累又饿,于是冰流呼唤小婢给要了茶点。
“吃吧,吃饱了,接下来要饿上一天了。”
“那,你也吃。”梓双递来一块糕饼与冰流,冰流愣了片刻,接了过来。
茶足饭饱,终于是该做事的时候了。
邢梓双先是服下了一粒药,随后便开始大闹,抢过了双剑,便要劈开窗棱。
“来人啊!快来人!她要逃!”
姜嬷嬷闻声,手持戒尺而入,冰流急忙退到了角落,只见姜嬷嬷一手抄住了邢梓双的腰带,便将要跳窗而逃的她拖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