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藏此时望见了金大强,赶忙抬手招呼道:“金老爷,晚辈辛苦您亲自跑这一趟,实在惭愧。”
口中说着惭愧,却依旧端坐车上俯视于人,一看便是客套话。
“齐公子见谅,让您在此处受阻,实在是金某的安排不周,也是失礼于贵客了。”
这水车镇上连年贸易频繁,金大强每年接待的客商没有二百也有二百五,自是见惯了这等骄纵的膏梁纨袴,于是含笑行礼,又捎带脚瞥向侧身坐在车内的那位女子。
只见她正仰起茶杯,掩住了下半面庞,仅露出眉眼,眉毛画得圆润,没有一丝棱角,稍稍遮盖住了那双眼睛中透露的寒光,再加上一身天水碧缎面的皮毛大氅,也算衬出些温柔沉静的风韵。
“这位、便是少夫人了吧?”
“妾身云氏,见过金老爷。”冰流仅是微微颔首,算是见礼,果真是一家子人,一样的傲慢。
金大强赶忙点头赔笑道:“少夫人客气了。”
见礼归见礼,可拦路的麻烦还摆在眼前,金大强只恐若强请客人下车查验,会失了礼节;若不验,又是要顶撞了镇长。
三方僵持着,只听车内女子柔声道:“我们下去罢。”
李藏又磋磨了一阵,答应下来,“行。”
金大强松了一口气,一面在心中暗忖这人傻钱多的败家子倒是不知从哪娶了个好老婆,一面赶忙堆笑道:“我们镇上近来情况特殊,实在是有失礼数,待会到我家吃晚饭,我定多饮几杯向客人赔罪!”
于是李藏跳下车来,大步流星的向那看守处走去。
冰流在小圆的搀扶下也下了车。齐府人早已向看守出示过一行人的文书,阴者司的造假证技术自是无可指摘的。
他们本就不是失踪案的凶手,镇民查验了齐府的马车与货箱,自然都没有问题。
接下来,镇民又让诸人依次步行通过关口,冰流踱步先行,两个年轻的镇民目不转睛地盯着,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身子已经酥了半边,哪还会挂心失踪案。
“看什么看?”李藏在两个镇民面前各自打了两个响指,镇民们这才纷纷回过神来,赧然挠头。
“没、没看出什么,过吧。”
于是车马重新在青石板路上开动了起来,继续向镇中而去。
食人邪魔
进入镇上道路后,冰流再次挑起车窗,向外望去。
天还未黑,镇上却几乎没有几户还敞着门,偶尔路过几个行人,也皆用着敌视刻薄的目光盯着这外来的车队。
原本这样别致的江南小镇,如今都变得阴郁诡异起来。
“如何?”李藏问得漫不经心。
冰流道:“看不出什么。”
李藏道:“其实也很简单,趁夜去石殷的别墅转一圈,大概也就知道了。”
冰流回头望了他一眼,淡淡道:“可是今晚金家要招待晚宴,难免要饮酒。”
小圆忽然来了精神,问道:“我、我定不会饮酒,我可以去夜探吗?”
冰流与李藏对视一眼,自然是不可能让她去的。
这样的年纪做到二等暗探是很了不起,可在冰流眼里,她明明就是个孩子模样。
于是她告知小圆:“今夜你只要扮好我的侍女,不必去探石府。”
冰流只是安排了她今夜要做的事情,又不同她说缘由,小圆听了,便有些不忿。
“这样的任务我做过很多次了,我能做好的。”
李藏心肠不硬,尤其是对待女孩子,于是耐心劝道:“别急,我们才刚来,起码先借着谈生意的由头了解一番镇上的情况,过一二日,你再去也不迟。”
小圆又望了一眼冰流,见她也没有异议,大概也是这样的意思,于是才点头答应下来。
镇子本就不大,马车沿着这条最宽的青石板路行了一炷香时间,便已来到一座大宅前,便是金家了。
枢密阁做事谨慎,连金家也全面调查过。
金大强家业大,家中人口却不多。他与夫人统共只有一个儿子,名唤金玉,家中还有年前刚过门的儿媳林氏,除此之外再无亲眷了。
贵客登门,金家人俱是笑脸相迎,金夫人操持惯了这般应酬之事,早已在厅堂中备好了饭菜,一行人寒暄客套过后,便向内而行。
晚宴之上,酒饮了一旬,客套话也说够了,李藏终于摆出副好奇的神色,向金大强问道:“方才在镇外有镇民拦路查验,是因为镇中丢了孩童?”
提及此事,金大强也摇头叹气,唏嘘道:“唉,可不正是吗,自去年夏至到如今,都丢了七个了。”
金玉出声道:“爹,你记差了,如今已是八个了。”
金大强一拍脑门,“啊对,看我这记性,之前连着丢了七个女婴,七日前又丢了个男婴总之啊,如今镇上不太平,有幼儿的人家,都人人自危啊!”
冰流适时地问道:“丢了这么多孩子,官府不管么?”
金大强迟疑了片刻,缓缓解释道:“我们水车镇原只是个村子,又地界窄小,人口也不多,所以官府并未在镇上设立衙门镇监,只是每过一旬便有捕头前来巡视一次。范镇长虽是我们推举出来的,也只能管些商务往来和日常的琐事,刑名之事,还是得问州府至于这案子么,州府自然也派人来查过,终是没查出个结果罢了。”
“哪是这样啊?!”
金大强话音未落,他儿子便将自己手中的酒盅重重摔在了桌上,惊了身旁的林氏一跳。
他父亲有所顾虑,他金玉可是不吐不快,“谁不知道凶手是谁?州府是查不出么?一群孬货,竟怕个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