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站在屠阳城的城门之上,四处都是黄色的沙土,唯有北方稍远处,有一条发亮的光带,光带中间伸过来了一条细小的黑线,接连着这座即将被黄沙掩埋的城池。
那是在阳光下亘古流淌,滋养着万万人的堑江。
那是本该能引水至屠阳的水渠。
城门外的近前,此时恐怕有上百人,整齐划一地着着黑衣,蒙面,背负着硕大的包裹。
城门内,也是一片人潮汹涌。
不知道谁先开始,虔诚地嘶吼。
“城主万岁!”
“城主万岁!城主万岁!城主万岁!”
聂禛留意她目光的去向,一边向自己的子民们挥手,一边向她介绍道:“他们也在等,等着一声巨响,代表着水渠终于要将水源源不断地引过来。”
“可惜啊”他说到这里,不说了。
“为什么?”冰流问道。
“姑娘,其实,不止是因为我爹对我积年的虐待。我自幼就在思考,在屠阳城这地方有人烟之前,干旱或有水,又有什么区别呢?”
“人在这地方受苦,都是因为人本身的存在罢了。”
“如果不是当年人们为了权力互相倾轧,挑起战争,屠阳城本就不该存在。修筑一条水渠很难吗?哪怕开一条运河,对于一个体量庞大的中原王朝来说,又算什么?可救世这点不值一提的小事,被拖延至今,没人在意屠阳城中百姓的死活,被在意的,只有欲望、敌视、怀疑与战争。”
聂禛有自己的一套理论,冰流自知自己再说什么,亦无法在短时间内令他醒悟。
于是她不理会他的逻辑,打断道:“水渠已经竣工,你明明有办法,即刻就缓解城中旱情,也要”
聂禛却道:“水只是解一时之困,我想要救他们,想要彻底解救所有人。”
冰流无以对,只是轻轻摇头,看来,他们二人谁也无法说服谁了。
聂禛亦是如此认为,于是转而面向那些死士,轻轻抬手,那些人皆是一肃,随后,身子前仰,竟从数十米高的城楼跃下。
冰流惊惧万分,手中紧握着钢索,亦被拉扯到了矮墙边缘,她动用了全部力气,将绳索在手腕上卷了数圈,才将聂禛勉强吊在了半空。
而下面那些死士,眼看主人高空坠落,却无半点骚乱。
这个疯子,究竟在干什么?!冰流咬牙切齿,就看到在半空中悬挂着的聂禛此时抬起头来,喘息着,对她露出了最无邪的笑容。
“对不起,但是我必须要向他们下令。”
聂禛自袖中,又取出了那柄已经染血的匕首,毫无犹豫地扎向了自己的心脏,鲜血就这么淋漓地洒了下来,淋在城门上的“屠阳城”三个字上,又混入了沙土。
这人,到了这地步,才是真正的彻底,无药可救了。
亲眼看到聂禛死在自己面前,冰流忽然脱了力,耳朵中仿佛也发出了鸣响。
她送开手来,聂禛终于坠落,跌在泥土里,跌在困住他一生的屠阳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