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衿生无可恋地把脑袋往案几上一搁:“可是真的好多……”
“怎么会这么多……”
这夜屋里的灯一直亮到了后半夜。
三更天的时候,伺候的丫鬟们早早歇息去了,外屋没了女孩子们嘻嘻笑笑的声音,只余下了一片昏黄灯光。
季远之起夜出恭,推开门的时候就见萧子衿正趴在案几前睡得不省人事。
他走过去一看,宣纸上歪歪扭扭地画了一只颇为传神的大王八,脸部两侧还有长长的胡须。
“……”明日太傅估计得当场气死。
【作者有话说】
文太傅(摔书):这学生我是一天都没法教了!
别人送情书,小季不一样,他送作业
学生时代的恋爱,就是那么朴实无华(划掉)
三月初,春意融融,御花园里被精心养护着的草木早早趁着东风抽枝发芽,含羞带怯地展露出稚嫩的花苞。靠着池塘的宽阔凉亭里,穿着一袭灰色广袖长衫的文老太傅负手穿行于端庄坐着的众皇子之间,手里还握着一把宽长的戒尺。
“各位殿下所交的课业老夫均已看过——二殿下所提兴修水渠之法颇有见地,只是如今国库空虚,实施不易,强征赋税,有伤民心,易损人和;四殿下攘外之策有可圈可点之处,但多数地方只能算是纸上谈兵,空有泛泛之词而无切实之处,流于表面仅是一纸虚文;三殿下同五殿下的想法天马行空烂漫童趣,并无多少可行之处,只是虽是一纸荒唐,却能看出并未假借他人之手,自这点观之足见品行良好。”文老太傅踱着步,毫不留情甚至能算得上刻薄地一一点评。
二皇子和四皇子闻言倒是露出了尴尬又僵硬的表情,知道后面那一句表面是在点评老三和老五,实际上是借此在敲打他俩——从他们年幼识字开始就是文翰在教,是不是他们写的文翰还能没数?
只是未曾明说罢了。
文翰固执古板,却也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文人墨客,能一路从院试乡试会试爬上来成为一朝太傅的怎么都不笨,对于朝野中的形势也看得透彻,二皇子生母韩贵妃不似陈皇后,是个极为重脸面喜奢华又骄纵盛气凌人的性子,并不好相与,更别说后面还有个从大庆时就是名门望族的韩家为之撑腰,尤其是这两年二皇子逐渐长大,韩贵妃对于太子之位就更是虎视眈眈,若不是萧子规从小到大就让人省心,几乎没出过什么岔子,早被以韩家为首的大庆旧党告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所以有些事情,文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尽到自己为人师的职责就罢了。
二皇子性子狭隘计较,在他看来实在不是一个可以当明君的料子。
由着他去。
坐在二皇子后头的三皇子随了他母亲柔妃的性子,老实到显得有些木讷,他没听出来老太傅话里的意思只当是在对自己交上的课业不满,羞愧地低头不敢同老太傅对视。五皇子同萧子衿年纪差不离,两人的生辰都只隔了三个月,又加上其母娴妃素来是不爱与人争的贤惠性子,他同萧子衿倒是处得颇好——尤其是在挨太傅骂这一块儿上。
他眼瞅着太傅正背对着自己还没回头,拿团成团的宣纸往隔壁捧着书把脸埋在书中看起来非常认真的萧子衿身上丢,压着声音喊:“六——弟——别睡了!!”
萧子衿左手抓着书竖在自己面前,右手挠了挠脸,没反应。
五皇子:“……”
你当你拿着书太傅就看不出来你是在睡觉了吗???
他眼睁睁看着老太傅转过了身,立即端端正正地坐好,纸团也不丢了,喊也不喊了,心说不是五哥不帮你,是五哥也无能为力,五哥实在是叫不醒你。
文老太傅扫过他挺直的脊背和严肃的表情,眉间皱出了一个工工整整的八字,再侧头去看旁边的萧子衿,就见他单手将书竖在面前,整张脸都埋进了书页里,乍一看还挺认真挺唬人的。可惜文太傅同他斗智斗勇多年,早在他往自己鼻烟壶里倒小米椒碎的时候就知道他是个什么鬼见愁性子,与其相信他改性开始爱看书了不如相信他被鬼上身了,第一反应就直接去抽他手里捧着的诗经。
老太傅:“……”
他沉默地看着把脑袋塞在书页后头,下巴垫在桌上正睡得酣甜的萧子衿,觉得自己头开始痛了。
众目睽睽下,睡得正美的萧子衿吹出了一个鼻涕泡。
五皇子不忍目睹地别开脸。
三皇子目光敬佩。
二皇子同四皇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嫌弃和嘲讽。
屋内落针可闻,足以溺毙人的寂静之中,老太傅慢条斯理地拿出戒尺。
啪——
“唔!”
萧子衿叫唤着从椅子上蹦跶了起来,正对上了太傅那张布满深浅褶皱的严肃的老脸。
萧子衿:“……”
这是什么噩梦。
“六殿下好梦正酣啊。”文老太傅拿戒尺一拍萧子衿的桌子,另一只手上还拿着萧子衿用来挡脸的那本诗经,“是昨夜画课业上的那只乌龟累着了吗?”
站着的萧子衿小声为自己辩解:“太傅,那不是乌龟,是王八。”
“……”文太傅又问,“那殿下是画王八累着了?”
萧子衿尴尬地“哈哈”了两声,试图解释:“是太傅你布置的课业有点多,我睡的晚了些。”
五皇子一脸认同,却没敢说。
文太傅点了点头:“可我见殿下所交课业之上,除了那只王八外可空无一字。”
“啊?”萧子衿懵逼道,“可我记得我写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