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两家人之间的恩怨,他太清楚了,平日里,杨迁怎样在村里游手好闲,唆使一群顽童四处惹人嫌,他也是清楚的。可是,他虽看不上杨迁为人,但毕竟人伤成这样了,他也不得不公正一点。
“是我的错,太冲动了。”程景生道。
程景生竟为自己认错,杨青青眼睛又睁大了一点,心里那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更重了。
柳根义抚了抚白花花的胡须,想了想,说:“那这样吧,事出有因,你也不用赔他什么了,不过正好你自己就是郎中,等会儿让人赶紧把他送回家去,你得亲自负责把他的伤治好了,就别收诊金了,这公道吧?”
众人听了,都很认可这样的调解方式,认为相当公平,连声附和。
“行。”程景生也觉得没什么毛病,一口答应。
杨迁被打得自己走不了,由两个热心村民架着下了山,其他围观群众也都该干嘛干嘛去了,而杨青青跟妹妹一起,开始把散落得到处都是的野菜往筐里捡。
这里草丛茂盛,野菜四散并不好找,程景生想他肯定还难过着,妹妹也是一张小花猫脸,实在不忍心让他俩忙活,连忙劝他和妹妹一起在树下坐了。
“好了,不捡了,我帮你。”他说。
没想到,这一劝,却看杨青青眼圈儿竟是红的。
程景生吓了一跳,皱着眉忙问:“怎么了?他还怎么欺负你了?”
杨青青摇了摇头,蜷在树根底下,终于忍不住彻底哭了出来,用两只手不停地抹着眼泪。
到底怎么了?程景生想,那天晚上,他都跟那一家人拼了,后来也没掉一滴泪,怎么今天为几根野菜就能哭成这样?
杨青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会哭,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
从小到大,他跟人干仗的次数很多,干输了自然是没人理他,而赢了也只是有人为他喝彩,或者希望他也能替自己出头,但还从来没有人,是等他跟别人闹过了,还会为他善后,为他扛事、安慰他的。
他自问与程景生的接触并不算深,二人至多仅仅算熟识罢了,连面对面好好说上几句话的时候都很少,但仅仅如此,程景生就愿意这样为他出头。
说到底,没有人不希望自己体体面面的,也没有人喜欢跟别人撕闹、争斗,杨青青会这些,不都是因为从来没有人像这样护着他吗?
想到这里,杨青青委屈更甚,他也不知该怎样解释自己的眼泪,只是忽然又想到程景生给他的那把蕨菜,于是就哽咽着说:“他们,他们把你给我的蕨菜也抢走了!”
那么完美的一把蕨菜,是程景生一根一根给他采的,却一下子就被散开扔得到处都是,还踏进了泥里。
原来还是为蕨菜,程景生的肩膀松弛了下来,但心中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又酸疼,又温热。
“不就是一把蕨菜,不值什么的。”他忍不住笑他的孩子气。
可是杨青青却哭得更厉害了,急切地告诉他自己委屈的理由:“满满一把呢,都被他们糟蹋了,他们还踩!”
他哭得嗷嗷的。
程景生看他副样子,更想笑了,连忙蹲在他身边,温声不停安慰:“没关系,山上那么多呢,我再给你摘,一会儿就能摘一大把,你要一车我也给你摘,好不好?”
杨青青抬起一双泪眼看着程景生,眼泪始终没止。
“好……”他哽咽得上气不接下气,用力点了点头。
杨青给人打脱臼了
程景生带杨青和杨彩到山溪边洗脸,又躲到一旁,让他们两个梳梳头。
杨青青先给妹妹重新编了辫子,又解下自己的头巾给自己梳理。他的头发比妹妹的乱得多,上面又是草屑又是野菜屑,他弄了半天才规整好,重新扎上头巾。
想到自己今天明明那么干净好看,却因为杨迁那个狗东西弄成这幅邋遢样子,他又委屈地红了眼圈。
不过他没让程景生看见,怕他担心。
天不早了,夕阳斜照,再不下山,等天黑就危险了,于是,三人拿好东西往山下走。
方才一见出事,柳四婶就忙不迭找杨玄去了,想让杨玄帮杨青,没想到杨玄离他们太远了,竟到这时才找到。
好在看到杨青和杨彩都没事,他俩都松了一口气。
杨玄满心愧疚,说不该离他们那么远的。
不过,他这一趟也不算一无是处,除了豆架棍和野菜之外,竟还找到一对鹿角。
野鹿春天都脱角,一脱就是一对,杨玄意外发现了一支,便连忙循着鹿的踪迹去找另外一支,这才不知不觉走远了。
鹿多出没在深山,很少在前山现出踪迹,杨玄今天真是交了好运。
听杨青说完了事情的经过,杨玄一方面震惊于他哥竟能把杨迁打得爬不起来,一方面又感激程景生,也没别的话说,就干脆把那对鹿角送给他,说:“景生哥,今天多亏你在,我也没别的东西能谢你,这对鹿角给你拿去入药吧。”
毕竟程景生还得给那个讨吃鬼杨迁治病,也得搭上心思和药材,程景生肯为杨青平事已经很好了,不能再让他吃亏。
鹿角可以切片入药,熬成鹿角胶也是珍贵的养生名品,就算不做任何加工,直接卖也价值不菲,这一对相当大,怎么也得卖到一两银子,杨玄很少接触药材,不太懂价钱的事,但程景生知道,觉得这怎么说也太贵重了。
不过,还没等他推拒,柳四婶先笑了起来,说:“你们两家人可真有意思,东西送来送去的,昨天是牛腿今天又是鹿角,一个比一个手笔大,要我说还有啥可送的,马上都是一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