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劫生垂放在两侧的手,因陆九歌这句话而紧紧攥起,他的心脏像是被人用利刃厮磨着,泛起细细密密的痛楚。
突然,他似是想通般,冲着陆九歌咧嘴笑了起来,眼中尽是妥协的宠溺:
“歌儿想怎么样,我都陪着你。”
他不确定,楚玦是否真的死了,若是真死了,他便陪歌儿回去了却她最后的念想,若他没死,那……他也尊重歌儿的决定。
在风陵渡这平平淡淡的几个月,他那阴暗又偏执、在岁月轮回中被反复炙烤的心,仿佛被歌儿的笑容抚平了。
他不再执拗于得到她,而是希望她快乐,发自内心的快乐。
可是这两日的歌儿,很不快乐。
那日她回来,虽然如往常一样,看诊、吃饭、就寝,甚至还和时清一起逗着大黄玩了一会儿。
但当第二日,陆九歌从房中走出来时,顾劫生心中唯一的一点光亮,便熄了。
陆九歌倚在门边,脸颊苍白,嘴角干裂渗血,肿胀的眼睛下一层浓重的乌青。
她在房间的黑暗中枯坐了一夜。
顾劫生已经想不起自己当时心中有多浓烈的酸涩与心疼,是以当陆九歌说她要回去的时候,他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即使……
即使他已经看清京城形势,楚玦的死必然会让惠王对他的生身父亲齐王发难,到时通敌叛国的罪名落下来,就是要满门抄斩的大罪。
他此次回去,若是被人发现,无异于是自寻死路,可他还是不忍心看她有一丁点的不快乐。
京城比起北边的风陵渡,要暖和上一些,虽是冬末,可冰雪已经消得差不多了。
陆九歌和顾劫生进城的时候,端不端就赶上了桓王灵柩回朝的队伍。
陆九歌退避在街边,定定看着漆黑的棺椁从面前缓缓而过,漫天飘洒的纸钱犹如冰刀雪刃,扎得她生疼。
她没见过曾经的昭平大将军打了胜仗班师回朝的样子。
但她可以想见,那时的高傲少年定是意气风发,身披玄甲骑马自长街而过,任由百姓拥戴欢呼,那一眼万年的英姿,到底误了多少闺中少女的心。
可是如今,惊才绝艳的少年,翻云覆雨的摄政王,都只余一方棺椁,一句流传。
当所有一切都如实展现在陆九歌眼前时,她才确信,楚玦是真的死了。
她觉得自己不是很难过,只是有点遗憾,直到他死,自己都没有替他解了他身上的毒。
“歌儿……”
队伍走远,顾劫生拉起陆九歌冰凉的手:“我们先回去。”
陆九歌点点头,轻轻吐出一个“好”字。
别院还是他们走时那个别院。
只是走时仪仗队从门前而过,楚玦一身红衣,英姿勃发地去迎亲。
来时,扶柩的队伍绕道而行,楚玦躺在漆黑的棺椁中,没有半点尊严地等待着腐烂。
……
楚玦的棺椁停在乾坤殿前的盛和广场。
举朝上下没有一人不来送楚玦最后一程的,甚至后宫女眷和官员家眷也都来吊唁,唯有萧贵妃,缠绵病榻数十日,实在不能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