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被人议论没有父亲的感觉又上来了。那种自卑与无力想让她发疯,她想歇斯底里地大叫。
可是,她什么也做不了。
展一鹏在鹿鸣的话发布当晚并没有上线。谷雨未很忐忑。尽管她对展一鹏没有感情,尽管她曾拒绝过展一鹏多次,但至少,展一鹏是现在她的世界里她最亲的一个人。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她害怕被抛弃。仿佛是一个溺水者,连一棵水草都试图抓住。
第二天、第三天,展一鹏终于再一次上线,签名已经变成:让我包容你。
谷雨未也显示为在线,两人都沉默了许久,展一鹏终于发来第一条消息:还好?
谷雨未泪流,“还好。”
“累了没有?”
“还好。”
复又长久地沉默。然后他说:“是不是有人诬陷?”
她没有回答。她不想骗他,但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总不能眼睁睁地骗展一鹏。
又过了很长时间,他说:“我相信你有不得已的苦衷。”
谷雨未倏地捂着嘴,浑身颤抖。即便是在自己家里,她也不习惯号啕大哭。
痛彻心扉、经历沧桑、被当做话题的赤裸、无休无止的麻烦与痛苦让她的神经有些分裂,让她难以自持。
“一鹏,我后悔我任性,没有答应嫁给你。”
最风雨飘摇的时候,你能坚持多久?人人都有体力耗尽的时候。这是她现在的真心话,无关感情,有关体力。她后悔了。如果当时跟他去了,或许没有爱情,但至少不会是今天这个局面。
她只是一个女子,柔弱、懦弱,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她承受这些。
许久,展一鹏说:“雨未,坚强点儿。我相信你……风雨同舟。”
谷雨未终于忍不住,伏在桌上大哭。
展一鹏,现在成了她最不能面对的人。
生活烂得千疮百孔,没有一处是还能提起来的。仿佛只是一夜之间,一切全变了。下落真的不需要多少时间。平静的生活在春天还有,在初秋时已经完全不辨模样。
除了累,她也真的再说不出什么。
她只想离开。这里的一切让她不堪重负。
谷维春的判决下来了。
内幕交易罪成立,被判六个月。但因其患有某种病症,需要监外执行。
有钱人家的花招多,这样的结果出人意料,又不出人意料。在现今的资本市场中,以内幕交易获罪的,本不多。谷维春的获罪,让人吃惊。而对罪刑的处理结果,则是意料之中的。
展一鹏早就说过,六个月的刑罚不算什么,重要的是,谷维春已经失去了在正谷担任董事、经理和高级管理人员的资格。遗嘱被法院判定是假的,表面上看起来,谷维天与谷维春各占一半,谁也没有赢。但因为谷维春的内幕交易罪,致使她已经处于劣势。
这番话展一鹏讲给谷雨未听后,谷雨未心里寒冷无比。就像展一鹏说的,正谷这摊水,深不见底。
谷维春是不是正因为没有遗嘱,所以才要买她的?
似乎所有人都是在算计的,而她是被所有人算计的对象。
想起谷维春曾经几次和她要遗嘱,如果不是那个晚上,鹿鸣的出手相拦,或许她已经把遗嘱交给谷维春。
但是,鹿鸣的纠缠让她心生累意。
按照展一鹏的说法,对赌方的投行现在既然不要行权,那她就等着吧。谷雨未现在就是一副隔岸观火的态度,她能做的,也仅仅是这些。无论如何,遗嘱的原件都在她手里,无论是谁最终掌握了正谷——哪怕是鹿鸣——她也有一定的话语权。
她行尸走肉地生活着。她经常安慰自己,最坏的情况往往就有转机。她已经着手开始申请学校,只不过,她没有申请美国的。
这半个月来,很平静,正谷像是突然从报纸上隐去了一样,什么新闻也不曾有。
周四,她奉命去参加一个讲座。之所以让她去,不是她恢复了地位,而是她的口语在系里是最好的。谷雨未穿了件短袖旗袍,她一出现,下面一片骚动。教授莫名所以,还以为是他的出现所致。
这位教授讲的并非是哲学,而是有点类似于神学,这位老美在国内获得的也不是哲学学位,而是中古文学学位,不过,谷雨未还是很高兴。她还是喜欢学术,喜欢这些知识。
讲座结束后,系主任意外地说:“小谷,一起去吃饭吧。”难得这种人的待遇,谷雨未不知该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
席间,她和老美用英语谈着tristan和iseult的故事,谈得很投机,尤其是有关于爱情的部分。老美说,这便是古老的诅咒,任何不道德的爱情最后都会是悲剧收场。谷雨未却想了想,爱情的本身如果得到了爱情,那不是悲剧。爱情的本身如果失去了爱情,才叫悲剧。两人都宁可受到爱情的折磨,也不用那能让人忘记爱情的“忘忘”,就是例子。老美哈哈大笑,谷小姐,你说的是爱情的过程,我说的是爱情的结果。
包厢里的氛围很热闹。谷雨未中途出来去洗手间,许久没有和人聊得这么愉快,她的精神很愉快,以至于她居然忘了注意下自己的包厢名字,回来时不得不求助于服务生。
服务生在听她报上了包厢的名字后,指引她往左走。包厢的门都差不多,她记得自己的包厢是在最里面的那一个,便顺着那条路进到最里,一推门,她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卸下来,人就怔住了。
鹿鸣的脸本就冲着门,她闯入的正是他的眼帘。他冷冷地看着她,一声不吭。他的对面是个女人,她的手正覆在他的手上。听见门响,转过头来,不悦地皱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