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说得谷雨未背着她哭了很久。
母亲让她去找谷正雄,她不应,也不理。母亲说,这是我的遗愿,你必须去,无论我和他有什么,他都是你父亲,我不愿在我走后你孤孤单单的生活,对于女人,没有什么比世界上没人牵挂她更难过的了。哪怕找一个你恨的人,都算你的牵挂。
母亲去了,她却并没有立即去找谷正雄。她还沉浸在母亲的世界里。
是谷正雄先找到了她。方式是给她寄了封快递,里面是一份遗嘱,内容是给她正谷40的股份。然后就是一封寥寥几语的短信,是希望她能到医院里见他一面。
谷雨未去了。
还是寒冬,枝条在风里摇摆。天气不好,阴沉,有些冷。
她呆呆地站在医院楼梯的窗前。上去?还是不上去?她已经看过,走廊里都是人。她才一探头,立刻有无数的目光射过来,那么冷,带着提防,让她不自觉地退了回来。
她以什么身份去见那个人呢?女--儿?不,她显然没有适应这个她新近才发现的角色,而且,她也不知道,会是一副什么场面。
她的头脑空空的,不知该做什么主张。忽然,吱呀一声响,把她吓得抖了一下,不自觉地扭头看。
一个年轻男人手推着门,表情漠然地正望向她。也许是她的错觉,她觉得那个眼神里,有惊讶,但眼底明显有层淡淡的警惕。两人对视了一会儿,他点点头,淡淡地说了声:“打扰。”松开手,门吱呀一声,然后砰的合上。
随着那一声关门的声响,她下了决心,没有再徘徊,一层一层地走下了楼梯。
有些路,只要跨出一步,就不会再有回转的可能。
第二天传出消息,谷正雄当夜西去。
她现在想了起来,那个男人就是鹿鸣。她恨自己,为什么当时没有印象?以至于会在几天之后像受了魔鬼的差遣一样走向他伸着的手。
那天是谷正雄下葬。她知道,但她没有去,在学校里晃了一天。但太阳终是要下山的,金色的光一消失,莫名的恐惧与空虚就彻底攫住了她。她不想回家,不想一个人面对那个房子。在那里,她觉得压抑,她觉得无法自持,她觉得心里有一团闷闷的东西逼得她想发疯。她就在这城市漫无目的地走,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有亮光照在自己身上,然后是一个人站在她面前。浑身冰冷的她忽然问他能否收留自己一夜。
他似乎不大相信,冷冷地看着她。很久,缓缓地伸出了手。
她放弃了生前见父亲的最后一面,也放弃了做女儿与父亲接触的唯一机会。
她追问了自己近三十年的身世,而临了,和父亲可能的仅两次交集,都让她放弃了。
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那天晚上,当撕裂的感觉传了上来时,她终于哭了,咬着嘴唇,没有出声。或许,她只是想要一个发泄的途径,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个人居然早就知道她的身份。
她有一种掉进陷阱的感觉。
他想干什么?他还知道什么?
已经是上午十点了。这城市还是处在拥堵之中,漫天的雾不肯散开,颇有点阴沉沉的味道。谷雨未从机场接了展一鹏,左躲右闪,好不容易杀了条路出来,不料,前面的车忽然一个急刹车,她也紧踩了一下,但已经晚了,车子一震动。两人无言对视了一眼,跨下车。
下来的显然是个司机。
“怎么回事儿你们?”司机看看已经瘪下的车屁股,一脸的火。
谷雨未只能道歉,“对不起,跟得紧了点儿。”
司机横了她一眼,又看了眼车子,犹豫了下,快步走到后车门,“谷董,车后面给撞变形了。您看,我是不是再叫辆车来?”
谷雨未不自觉地摇晃了下,稍远一点的展一鹏没有注意到。
里面的人不知说了什么,司机回来,“把你们的电话留下,我稍后会联系你们修车的事。”
“对不起,”谷雨未的声音忽然高了,“离开这里,概不负责!”
展一鹏有些诧异,谷雨未抿着嘴,表情坚决。
司机的脸上是忍耐的表情,“小姐,你要知道,现在是你追尾,你的责任。”
“不管是谁的责任,离开这个现场,请恕我不管。”谷雨未的声音很高。
展一鹏想拉她,让她给推到一边。认识了十几年,展一鹏还未见过她这个样子。
司机一脸的不耐烦,“小姐,我们董事有重要的事情,这个时候如果叫警察来认定,是要过很久的。”
“抱歉,只要是在这里解决,多少钱我都认。但离开这里,”她顿了顿,“一分钱我都不会掏。”
司机明显有些被激怒了,“小姐,我都说了我们有事。”
后车门的车窗玻璃缓缓降到一半,有个低低的声音叫了声:“小王。”司机快步跑了过去,不知又低声说了什么后,他回来了,神情变得颐指气使,“小姐,算你们运气好。我们董事说,你们走吧。”
展一鹏一皱眉,谷雨未却言语幽幽,“对不起,我是个认真的人。既然撞了你们,总要有个说法。”不待对方说什么,她已拿出电话,飞快的按了几个键,“喂?这里是仰光路到天台路的路口,发生了一起追尾事件。”报了两个车号后,她挂了电话。展一鹏望着她那微微颤着的嘴唇,谷雨未今天绝对不对劲。他隐隐感觉到了什么,眼睛不由得往前面的车里瞟。
司机的脸变得很扭曲,“小姐,你为什么非要无理取闹?这本来就是你的全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