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海作为刘岐身边忠心称职的奴才,自是也只能跟在身边熬着不睡觉。
但他哪有刘岐这等复杂惆怅的心思,所谓心宽体胖,因而站在刘岐身侧,等到半夜就忍不住头一点一点地打瞌睡了。
刘岐见他这模样更加心烦,不耐道:“困了就去睡,朕这里不需要人守着。”
王大海一听皇帝的声音就一激灵,立马脑袋打闪道:“不,奴才不困,奴才在陛下身边伺候着。”
“奴才再给陛下泡点茶?”
刘岐跟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冷冷道:“你确定还要给朕泡点茶醒神?!”
王大海一拍额头,笑道:“瞧奴才都糊涂了,奴才再给陛下泡点枸杞大枣酸枣仁安神茶——”
刘岐懒得再和他啰嗦,懒懒“嗯”了一声。
王大海给皇帝泡了茶,又规规矩矩站在一边,没一会又开始老叟钓鱼。
冷不丁又听到皇帝问道:“大海啊,你觉得林大人如何?”
王大海一听到皇帝声音便又是一激灵,立刻醒神道:“林大人状元之才、天人之姿,自是百万人中也难有这么一个——”他说的都是实在话,而且他觉得他比皇帝都更了解皇帝自己,不管现在看起来皇帝对林大人还有些别扭反复,但以皇帝待林大人的种种表现来看,在皇帝心里,林大人绝对十分特殊,即使现在可能还没太反应过来。
能在宫中浸淫多年混到如今地位,王大海自也是人精中的翘楚,听到皇帝这么问,那可不得可劲地夸林琅。
结果没想到皇帝幽幽来了句:“那和宁世子比呢?!”
王大海不禁瞳孔地震,他没想到皇帝竟然能问出如此问题!若是一般人,那自然会一股劲地说宁世子更好,毕竟那是皇帝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这世上哪还有比宁世子更好的人。
但王大海不一样,他想的比旁人要多一点,皇帝能问出如此问题,那便意味着林琅已经与旁人不同了。活人虽然不能与死人争,但能争一下的活人自也是与旁人不一样的。
王大海心念电转,调动起百分之一百二的精力道:“宁世子身份尊贵、惊才绝艳,只可惜天妒英才,林大人出身贫寒却能高中状元,亦是大才。在奴才看来,两人都跟天上的月亮般,哪是奴才这等人能妄自诽议的——”
刘岐不满道:“你这老滑贼,就知道捡好的说——”
王大海赔了个笑,他们这等看人脸色吃饭的,可不得学着说好话,要不然到时候得罪了人,可不是他们这等贱命赔得起的,什么样的人便有什么样的活法,这都是生活逼出来的本事!不过他这话自是不会和皇帝说的,皇帝身为九五至尊,哪懂得他们这等人的艰难。
王大海若是知道有句话叫作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怕是会觉得十分贴切——
刘岐自己与自己下了盘棋,又喝了一壶枸杞红枣酸枣仁安神茶,还是始终没有睡意。
但再熬也觉得无甚意思,到了后半夜,还是又躺到龙床上,翻来覆去许久,直天将将明才感觉好像模模糊糊有些睡意——
次日清晨,林琅到紫宸殿上值时,刘岐并未出现在御书房。按照苍玄两日一朝惯例,今日本无须上早朝,每次这个点,皇帝都早在御书房等着了。
不过林琅昨晚也察觉出了皇帝的一些异样,只当他又在闹别扭,也未放在心上,将奏折先行整理一遍后,便开始誊抄天子起居注。
起居注已经誊抄到近三年的了,此时宁世子已经过逝,天子自暴自弃、不理朝政,起居注也不敢写得太多得罪天子,通常很长时间也就寥寥数语。
但就这寥寥数语中,竟也能看出一些不同寻常来——
天子和小胖崽10
林琅誊抄起居注,抄到他原身身亡后没多久,那起居注记载道:“上不胜哀思,日日无心朝政,尽睹物怀人。”
“因承国公世子之故,无辜枉死者百余人矣。”
“御史大夫赵随上谏,望陛下节尽哀思、勤政持勉,若长此耽湎,未免承国公世子身受诽议,后世以为佞幸之辈。”
“上大怒,杖责随五十。终勉力上朝。”
林琅心里有点复杂,原来的他自然是把皇帝当君主、当挚交,内心所愿一直便是报效天子、报效苍玄,为天下苍生谋福祉。误中他庶弟宁白的道后与刘岐春风一度,但心中也只是觉得刘岐十分尴尬,担心背上佞幸之名,有负自己一腔抱负。
但他纠结犹豫没多久,便被宁白推下山崖,不仅苏醒了现代世界的记忆、绑定了001系统,还因那一夜怀了小胖崽。如此种种剧变,春风一度的尴尬也早就顾不上了。
为了攒够他和小胖崽存活的能量值,他改头换面重回京城,又到了刘岐身边,看到刘岐对原来的他如此念念不忘,若说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但再多的,他也压根没想过。
不管是原来的宁墨还是苏醒的现代世界记忆里,虽然他没有喜欢过女孩子,但在他的设想里,以后都是娶妻生子,原来的宁墨是想治国平天下,现代世界里则是只想过个普普通通、平凡简单的日子。
他没想过和男子在一起,也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男子,但是自打又高中状元入朝为官,日日呆在刘岐身边,看到刘岐毫不掩饰地各种表示对宁墨的心意,心里从最开始的不适应到如今也变成了习惯和麻木。
但是和以前,自然也是不一样的。以前刘岐虽然对他好,什么都把他放在最前面考虑,但对他的心意却是克制再克制,至少他之前是没看出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