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岐似是看出了林琅的顾虑,盯着他的眼睛轻声道:“若是朕出这宫都要瞻前顾后,那朕到底是当皇帝还是当囚徒呢?——连一个普通人都不如,还当什么皇帝呢?”
林琅无奈摇了摇头叹道:“你果然还是这般脾性,罢了,随你去吧——”
刘岐眼神不禁露出震惊之色,声音都忍不住有些发颤道:“子、子玉,你说的什么?——”
林琅眼神微闪,觉得自己肯定是近来太累了,所以才不小心说漏了嘴。但他面上还是一派淡定,仿佛只是说了句很平常的话般,淡淡反问道:“陛下这般恣意的性子,朝廷上下谁人不知呢?——只是其他大臣没有臣这般胆大,敢直接对陛下说出来罢了。”
刘岐紧紧盯着林琅的面色,丝毫看不出有什么破绽,仿佛刚才的那句话,真的只是再平常不过之语一般——
林琅也没给他再细细思索的时间,只是带着些戏谑的语气道:“陛下既然来都来了,也该来看看您的子民——”
说着抱着小胖崽转身,带他走过避难棚,上了城墙,看着城内城外的灾民聚集处。
两人并肩而立,站在城墙上面,背后的城内的万家灯火,城外是浓重夜色中的远山树影。
林琅摸了摸小胖崽软软的发顶道:“本来我以为只要将一应事宜安排妥当便可,每日就算再忙,也还是能回家看看小家伙。只是没想到,当真正身处其中,接触到这些灾民时,自己便不能如想象中那般——”
他看着远方的山影和天空,淡淡道:“还是我太天真了,纸面上弹指一挥间,尽不过是些数字和文字罢了——只有真正身处其中,才会明白,那一个个数字,背后所代表的鲜活生命,那一个个文字,背后所代表的他们的处境,他们也有亲人故乡,也有喜怒哀乐,只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林琅每次话都未完全说完,但刘岐还是能瞬间明白他话中的未尽之意。他想劝他尽人事、听天命,想劝他万事以保重自己为先,但他知道自己说了也是白说。
更重要的是,这个时机、这个场合,在林琅说了这许多话后,他还那般,他都觉得自己不配有站这听林琅倾诉的资格了。
林琅的面容在夜色中有些隐隐约约,但还是能看清眼睛下面有明显的青黑,脸颊也瘦削了许多,但一双眼睛亮得厉害。
刘岐觉得心疼得厉害,却又感到一种强烈的无力感。他想,若是他没有荒废之前的光阴,他对朝堂社稷和文武大臣的把控更强些,或是将苍玄变得更为富强些,是不是就能更轻易应对今天的局面,眼前人便不会如此疲累——
他张口欲言,想强迫林琅不要这般累了,但声音都还未发出,却见林琅转过头,朝他一脸笑得灿烂道:“陛下,其实我也没有很辛苦,每日都有吃好睡好,各部同僚和马将军以及禁军、北校卫五营的将士们都很得力,陆季也一直跟着我,只是看不到小家伙有些担心罢了。”
他伸出手指,轻柔却不失力道地想抹平刘岐眉间的褶皱,意料之中见到这人震惊到发木的神色,脸上不禁又笑了。
小胖崽和大雪人10
刘岐抱着小胖崽往回走时,还有些晕晕乎乎、恍恍惚惚,不敢置信方才林琅都对他做了什么!
这、这意思大概也再明显不过了吧?!但是他一时竟有些不敢相信!实在是太突然又出乎意料了!
他、他以为最先有所表示的肯定会是自己,结果都还没能有所行动,竟、竟然林琅就先向他表达了出来!
别、别对他说什么,只是摸了一下额头而已!他敢肯定,非常肯定,对林琅来说,对他作出摸额头这个动作,实在是再亲昵不过了!
只、只是他太震惊了,震惊到脸上的表情一直都是木的,木得不知道该作何表情,脸上也实在再作不了表情。他敢肯定,当时他只要稍微表示一下,肯定嘴巴就会咧到耳朵根,看起来肯定很像个大傻子!
但他现在又懊悔,自己当时毫无表情,会不会让林琅误解,误解他的心意?!如果林琅真误解了,他真恨不得要剖出自己的心拿出来给林琅看,好让他知道,他现在心里想的都是他!
他现在心里焦灼得跟蚂蚁爬一般,关键还一会跟飘在云端一样飘飘然一脸迷醉,一会又患得患失,任何不好的假设和想象都能让他如坠冰窖。
这种感觉,也只有曾经在和宁墨相处时才有过,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这个人,只要这个人稍微对他亲近点,他便高兴得全世界好像都是灿烂千阳,只要这个人稍微对他冷漠点,他便觉得如身处三九寒冬一般——
他之前也曾犹豫过、纠结过,他心里明明还惦记着宁墨,又怎会还对林琅动心——但是林琅和宁墨实在太像太像了,若是最开始,那还只是一种模糊而不明朗的感觉,可越到后面,那种感觉越发清晰而强烈,甚至不仅仅只是一种感觉!
若说这世上,他敢确定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宁墨,这人拿笔的姿势、写字笔触的小习惯,说话的语气和神态,不满时微微皱眉的弧度······
如此种种,没人会比他更了解——他曾夜夜辗转难眠,在脑海里、在心里,将这人描绘过千百遍,如对待天上的神祇般,不,比对待天上的神祇更甚,天上的神祇也无法让他如此顶礼膜拜,让他一想到心中便生出许多火焰来!
时间一长,他如何不会发现,林琅身上的种种,几乎都和宁墨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