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是了,瞧我这嘴,好在这又没有别人。”宋融圆滑的笑了笑,“是吧,颜大人?”
颜知一直在低头吃冰饮,仿佛一句也没听见一般,直至被唤到名字方抬眼看了看他,然后起身道:“时间不早,颜某先回府了。”
秋祭结束后的一日便作休沐,祭天仪式结束后,官员们可自行回府,颜知早已是归心似箭。
陆辰怕留下再被同僚取笑,便也急忙起身:“颜大人,下官与您一起。”
不远处,内务府贴心的准备了整理仪容的房间,好让官员们有个地方换下闷热厚重的礼服。
两人来到房前时,恰逢礼部的刘侍郎也捂着肚子匆匆跑了过来,一脸局促道:“颜大人,陆大人,让刘某先换吧。实在是勒得慌。”
比起闷热,刘侍郎更窘迫的地方在于那身礼服已装不下他日益发福、水球一般的肚子,勒得那张脸都涨红了。
“请。”颜知颔首,对着房门的方向比了比。
陆辰低头忍笑,看了一眼自家上司,却发现颜知非但没有笑,还垂着头似乎在思忖着什么。于是也顿时严肃了表情,心道自己实在不该因此取笑别人。
很快,刘侍郎便神清气爽的换了宽大又合体的常服出了房间,向两人道了谢后离开。
颜知与陆少卿稍稍谦让了一会儿,还是率先进了房。
房内有个尚衣监的小太监负责分发管理官员们换下的衣物,此时正在熟练的折迭着刘侍郎留下的礼服。
余光中见一人进来拿了一旁他刚折迭好的外袍信手抖开,小太监正要发作,抬头一见是颜知,立时赔上了笑脸。
“颜大人,您来了。奴才去找您的常服来。”
颜知没理跑到一旁翻找寄存常服的小太监,只是垂眼看着手里的外袍,依稀还能看见六年前刘大人初入朝堂时的身形。
那小太监很快找了颜知的衣裳跑了回来:“找着了。颜大人,这便是府上送来的常服”他见颜知出神没有回应,便有些疑惑的出声唤道,“……颜大人?”
颜知放下那身外袍,突然问:“你是尚衣监的吧?”
“回颜大人的话,奴才是尚衣监的。”
“听说你们尚衣监,最近做了一身我的礼制官袍?”
那小太监神色紧张了一瞬,还未回应,颜知便已验证了心里的猜测。
“做那个干什么?还做了什么别的么?”
颜知并未动怒,语气相当平和,可小太监却立刻跪下,仿佛闯了大祸般带着哭腔道:“奴才也不知,只是听张公公的吩咐。”
张礼。那就是赵珩的意思了。
颜知方才只是想起那天夜里未央宫宴请使臣,张礼从偏殿拿出了一身严丝合缝到像为他量身定制的礼服来。
那身礼服,比自己身上这一身还要合身,显然是近期新制的。
当时他虽觉奇怪,却并未多想,如今记起这件事来,竟感到后脊发冷。
宫里为什么会忽然开始准备他的衣物呢?
颜知看了看还跪在地上的小太监,道:“你起来吧,既然是上面的吩咐,与你有什么干系。”
“是、是。”小太监着急忙慌的爬起来,却止不住直发抖。
若是张礼,定不会如此露怯。抖成这样,即便不开口,也等于已经透露了更多的信息。
颜知换上了府里送来的常服,出房间的时候,陆辰还等在外面。
“颜大人。”陆辰迎上来。
“让陆少卿久等了。”颜知心不在焉地拱了拱手,心里仍在思考那身礼制官袍的事。
“颜大人客气了。那下官先……”陆辰说话声忽然一顿。
颜知不解看向对方,这才发觉陆辰正盯着他的腰带看,他跟着低头,并未发觉自己的腰带上有什么异样。
此时,一种算得上是本能的直觉提醒了他——没有异样,才是最值得提防的时候。
陆辰看了许久,才抬头眨了眨眼,深深的凝视着他:“颜大人,您腰带上这个花纹,是一种牡丹吗?”
“……”颜知又低头看了一眼,方道,“大约是吧。”
他很快想通了原因,没记错的话,那日在红袖阁他穿的便是这一身,虽然帷帽遮住了他的相貌,但那杂役可能还是看见了什么衣物的特征,一来二去被陆辰给审了出来。
陆辰又像确认似的仔细看了一遍,然后那年轻人的表情愈发的严肃起来:“颜大人,您这个图样,叫什么名字?”
“不知。颜某并不在意这些图样。陆少卿对此有研究?”
“颜大人是在哪里定制的?”
“……”颜知怔住,差点一下子被问倒了,“许多年前的事了,已记不太清了。”
他确是不知这些,因为他身上每一件衣物,都是府里的管事依着赵珩的喜好选的。
初入朝时,他的衣物多是朴素的麻布,连一件丝缎的都没有,赵珩嫌那些衣物不趁手,便着人给他收走了,全换成了绫罗绸缎。
为了打消对方的疑虑,颜知主动询问:“陆少卿何以对颜某的腰带如此感兴趣?”
接近真相
陆辰摆了摆头,像是要把什么念头甩开一般,叹了口气道:“不瞒颜大人说,上一次红袖阁的命案,那杂役供出过一条线索,就是……”他指了指颜知的腰带,“这个图样。”
陆辰一边盯着自己的上司,一边试探一般地说了下去:“这个图样叫做金星雪浪,是雍京一家名为丝锦庄的布庄两年前所制。这家布庄只为达官显贵做衣,每一件出去的衣裳,都记录在册……”
“而这个样式,一共只做了不到十件。确切的说,是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