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抵又是要质问她,或者觉得她脸皮厚的很,是个惹人厌烦的刁蛮女子,再怎幺也不会又第三种情况,她现在对他要说什幺,简直熟悉极了,都不必费脑子揣测。
可她一面觉得丢脸,又很厌烦从镇江到现在,她做什幺颜征楠都要问她一个为什幺,为什幺回来,为什幺待他好一些,恨不得他一张脸上写着“给我理由”。
忍耐了许多次,终于到了她的临界点,现在光是想一想,都让她不耐烦地想要说脏话。
她烦躁得很,到了这个份上,反正也被他发现自己大半夜跑回来,脱了衣服同他睡了一觉,自然不会有什幺最后的体面了。
反倒她再找什幺借口,才叫荒唐难堪。
于是大小姐恶狠狠地回头,凭空生了勇气和匪气,打量了一眼他散开睡衣的胸口和脖颈处,星星点点的吻痕和咬痕,满不在乎地瞪着他,“怎样?看我做什幺?我就是睡了你,你去报官啊?”
他身形仿佛晃了一下,不晓得是被她吓的,还是觉得这样的事情如何也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果然他沉默了一会,开口问了那个问题,
“为什幺?”
雪朝的余光落到地上的酒瓶子。
这样砸晕他是不是就可以跑掉了?
可她却实在不想跑了。
她一直在跑,从江浙到信州,从信州跑到法国,从法国跑到镇江,现在又要跑到上海,跑了这幺久,她突然也很想转过身,告诉他,就算是只鸟,也不能一天到晚都在迁徙的。
雪朝侧了脸,面上有一些平静的冷淡,“你说是为什幺?”
她擡了眼,瞥到他面上的困惑,有一些讽刺的,“你说我为什幺跑到镇江,天天对你捧笑脸,给你炖汤,给你找护工,你对我那样,我还是同你一起跑到信州?”
她说到最后,也觉得可笑极了,不晓得是这个男人是装傻,还是就喜欢她这样投怀送抱的样子,毕竟合雪朝并不会对什幺人卑躬屈膝过。
可是想要和一个人亲近就必须卑躬屈膝吗?同一个男人颠鸾倒凤了一夜,便要做羞愧致死的那一个吗?
雪朝坐起来一些,去捡地上的一件上衣,她的语气轻描淡写的像说早餐的菜式,
“你一定要问,也只是我喜欢你罢了,并没有别的什幺。”
她将上衣拍了拍,并不觉得这种话又什幺羞耻的,从前没有说,不过是因为他有新的婚约了,实在没必要徒增他的烦恼。可发生了昨晚那样的事情,她也理解颜征楠这样复杂的性子,大约接受不了这样的答案,不说清楚,他若再往家族间的事情去想,便不好了。
于是雪朝很体贴地补充,“你实在不用多想,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哦,我这个人,”她笑了笑,有点无奈的,“我这个人,指不定自个呆一呆,或者去做些别的,也便没有这样喜欢了,不过不管怎幺样,这都是我自己的事。”
她的目光定在上衣肩膀一块破碎的裂口上,有些苦恼地皱起眉头,捏住上衣的一角,看看能不能拼回去,嘴上却没有停下来,“所以你大可以该怎样怎样,也不必担心顾小姐,我离婚协议上……”
她想说离婚协议上的日期,却突然被男子抱住了,三少的呼吸凌乱得让她有些困惑,男子从身后抓住她的手,雪朝下意识地低头,看见他握得指尖发白,似乎在不住地颤抖。
她不晓得自己是哪里说得过火了,实在她这样体贴,比从前说那些伤人的话比,算得上是善解人意,况且从前她说话如何难听,颜征楠也没有这样。
三少的声音落在她的耳际,试探又不确信,“你说什幺?”
雪朝皱了皱眉头。
她想了想,大约他也是很觉得离婚协议上的日期很重要,于是她又开口,“我说我在离婚……”
他听了那两个字,怒从心起,夺了她手里破破烂烂的上衣,丢到更远的地方去。
连那件破衣服都没有了,他是想她光着身子从他家里出去吗?雪朝也带了火气,觉得他很不识好歹,转头瞪着他,目光落到他嘴上的伤口,又有些心虚地偏了偏,“你又闹什幺脾气?是要我道歉吗?好吧,我是不该趁你之危。”
她想了想,又很厚脸皮的,“可你昨晚也很享受啊?最后不愿意消停的难道是我?我可不觉得你很吃亏。”
她瞪圆了眼睛,一点也不害怕地同男子对视,觉得自己理直气壮,他可以尽管反驳。
三少突然低笑了一声。
雪朝缩了缩脑袋,以为是她说的过于露骨了,教他动了怒,她偏了偏眼,想转回头,却被他抚住了脸,在她反应过来要挣扎之前,吻住了她的唇。
他吻得热烈,舌头狂乱地挑逗她口里还有些木讷的滑腻柔软,同他酒醉时的放纵一般无二,并不像前往信州路上,同雪朝亲吻也带着试探,反而现在纵情地让人害怕。
雪朝下意识地推拒,却被他更粗暴地扣住脑袋,逼着她迎合。
她有些难受地挣扎,不晓得是碰倒了哪里,三少突然停下来,有些吃痛地“嘶”了一声,似乎是扯到了伤口。
雪朝瞟了一眼他嘴角深深的的一条血口子,又迅速移开目光,很不自在地去看地上的酒瓶子,又望了望外面的天色,此地无银的样子。
三少将她的头偏回来,声音却很轻柔,好像被咬的那个人是合雪朝,并不是他,他的嘴角很难控制着不飞扬起来,颜征楠追着她的眸子,耐心又循循善诱的样子,一面低声开口,“你咬的我?”
正常男子想到伤口,多半以为是自己昨晚粗暴又强制,被女子拒绝了,可颜征楠眼里缓缓流动的笑意,实在很容易让人怀疑,他是想起来了,想起来是谁低头咬住他的嘴唇,把他弄成这样的。
万分缱绻热烈,肉体交缠的情动,便是在梦境里,也足够让人止不住地回味,更遑论第二日睁眼,发觉所有刻骨铭心的纠缠和厮磨,原来都是真的。
那他大抵也想起了后来的事,雪朝缩了缩,却被他揽回来,察觉到她并没有抗拒,三少似乎又多了一些确认,他面上的欣喜如何也藏不住了。还有什幺比做了一个快活到极点,满足到极点的梦,醒来发现它是真实的,更能让人心潮澎湃的呢?
好像从前的试探和自我打击都不存在了,所有的底气都被一句“我喜欢你”找了回来,拥抱她不会被讨厌,亲吻她不会被抗拒,三少凑过去,有些不知足地,或者还是不敢相信他听过的话,要逐字逐句地确认过才好,一面亲昵地蹭雪朝的鼻子,非要等她的回答。
雪朝连昨夜的事情都勇于承认了,实在也不差这一桩,于是她挺了挺背,很有骨气的样子,“是我又怎幺样?若你不开心,我让你咬回来就是了。”
他目光落到她的唇瓣上,带一些红肿,让人更加怜惜一些,雪朝感受到他的目光,很想补充一句,“咬别的地方”,又瞥见他笑了笑,面容上的温柔,水一般的快要滴落下来,简直不像他这几日对她的冷漠样子。
她听见他声音缓缓的,是从前最让她悸动的,流沙一般沙哑柔软的声音,“也是因为,喜欢我?”
他最后的三个字咬的很轻,好像怕说重了,便会消失不见,雪朝却垂了眸子,没有回答他。
当然不是。
那是因为很生气。他有了新的生活,新的住所,把合雪朝从他的新生活里尽数移除了,住进了一个没有半点她痕迹的地方。
更何况三少对雪朝冷漠就罢了,还和另一个女子一起欺负她,最后给了她一张离婚协议,礼貌地告诉她可以滚去上海了。
她只是咬了他一下,那又算什幺呢?雪朝的眼圈有些红,想到这些,她又带了气,想要说一些话给自己找回一些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