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我带远侯哥哥来家里玩。”
“嗯,玩吧。碰!”
李追远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翠翠,又看了看客厅里正和三个牌友打牌的刘金霞,他清楚,自己正在做梦。
因为自己周围的画面,实在是过于脱离现实,视野里全是黑白色,所有的人和物,好像都是用炭笔摹上去的。
虽然能呈现出相对应的人和物,可却有些模糊,也有些扭曲,粗犷的线条里,透着一股诡谲的随意。
李追远低头看了看自己,他发现自己还是正常的,不正常的是梦里其他人和物。
这不禁让他想起自己母亲书房里那一张张临摹图纸,同样的白底炭迹。
他梦到了自己刚和翠翠来到她家对刘金霞打招呼时的场景,接下来,自己身前的翠翠牵着自己手往里走去。
原本小姑娘细腻的手,现在牵在手里,很粗糙,带点疼,像是磨砂纸。
他不由挣脱开,停下脚步,翠翠却一个人继续往里走去,但她的手臂还一直保持着牵着人的姿势。
而在自己身后,客厅里正在打牌的刘金霞四人,却一下子没了声音。
李追远回头看去,发现这四个人全都静止住了,一动不动。
连刘金霞嘴里吐出的烟圈,也都固定在那里,没有继续散开。
这种静止,也给了李追远观察的机会,那三个牌友身上的碳痕很柔和,比较浅,而刘金霞的形象,线条很粗很深也很硬。
在原地站了许久,李追远很疑惑,以前每次做梦时,意识到是梦后就马上能醒来了,可这次,却还是在梦里。
最终,李追远还是选择向里走去,看见了坐在那里择菜的李菊香,李菊香身上的线条也很硬,与周围那种细淡的描纹相比很是违和。
李追远走到李菊香面前,深刻的碳痕勾勒出了她的神情细节,她在笑,眼神里带着追忆。
“菊香阿姨,菊香阿姨?”
李追远尝试喊了几声,还用手在她面前挥了挥,李菊香依旧一动不动,眼睛也不眨一下。
离开这里后,李追远来到楼梯口,准备走上去前,他脱下自己脚上的鞋,光着脚向上走。
来到那间卧室,立式电风扇停在那里不再转动,电视机里的郭靖黄蓉只剩下模糊的素描。
翠翠正手指着她的一件娃娃,张着嘴,像是在讲述,也一动不动。
翠翠身上的线条,比她奶奶和母亲身上的,更清晰也更硬,几乎成了黑硬线。
仿佛其他人和物都是画上去的,而她,则是雕上去的。
李追远看向床,床上并没有自己,是空空的。
静止的不仅是东西,还有声音,李追远恍然意识到,自己耳朵,已经很久都没听到任何响动了,整个世界都安静得可怕。
他开始有些心慌,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个梦里待多久。
他开卧室通向阳台的门,这栋建筑物的二楼阳台是通着的,上面贴着红和白的瓷砖。
眺望远处,除了房屋近前有些潦草涂鸦勉强看出是农田外,视野里大部分区域,都是一片惨淡的空白。
仰头,原本太阳的位置只剩下一块发着光晕的白,很像是一块橡皮,随时会落下擦去这里的一切。
“喂,请问这里是刘嬷嬷家么?”
下方坝子上有声音传来,在此时,显得是那么的突兀,甚至是刺耳。
站在二楼的李追远低头看下去,是一个看起来约莫五十岁的男人,他还背着一个老太太。
老太太很瘦,衣袖外露出的是仅剩下干瘪皮肤包着的那一点点骨头,头发很长也很杂乱,披散在背上。
“喂,请问这里是刘嬷嬷家么?”
男人又问了一遍,有些焦急地背着身上的老母原地转了一圈。
李追远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回答。
就在这时,
原本趴在男人背上的老太太忽然抬起头,她的脸正对着二楼站着的李追远。
明明都是炭笔描出的形象,可老太太的这双眼睛却呈现出一种超脱画风承载极限的细腻。
那是愤怒、是阴狠、是怨毒!
下一刻,李追远发现自己身边的一切都开始旋转和扭曲,像是一道凭空出现的漩涡,正在将周围的一切撕扯卷入,包括他本人。
……
“远侯哥哥?”
李追远睁开眼,看见翠翠关切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