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飘飘的一句话落下,下一刻,蓦地抽出丹阳的佩剑,回身干脆利落的一刺,几滴温热的鲜血甚至溅到她的面容上。
饶是凌墨见多识广,却也在她拔剑之时,有一瞬间心慌,然而那把剑,却不是朝他而来,而是直直贯穿了龙三的肩胛骨。
龙三没了舌头,又骤然受了这一剑,疼得大张着嘴,却是喊不出来一个字,只得死命扣着地上泥土,手指深深陷进泥地里,又抓出几道抓痕。
李怀熙斜睨凌墨一眼,而后用脚踩在龙三的手背上,俯身轻声道:“啧,有人处心积虑地割了你的舌头,说不出话来,故而也无法告诉我这一切的真相。”
她踢了踢龙三的渗血的肩膀,“会写字吗?”见他疼得在地上直打滚,嗤笑一声:“也对,你一个草莽,想来也不识几个大字……”
她重新站直身子,仰头看天,淡淡道:“既然如此,你在我这儿,也只能是枚弃子了。”
龙三瑟缩成一团,挥着胳膊不停比划着,仅剩的一只独眼早已没了之前的嚣张,只剩下满目惶恐。
见李怀熙拎着剑朝他走来,他立刻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做出求饶的模样,又不听磕头,眨眼间额头上鲜血淋漓一片。
“你也会怕吗?”李怀熙慢慢抬起手,剑尖抵在他的眉心处,“桐溪村上百村民,可也有这么求过你?”
“可你放过他们了吗?”
冰冷剑尖缓缓刺进龙三眉心,顿时滑落一颗血珠。
李怀熙身上的狠厉之气过于浓重,连站在她身侧的丹阳都不免有些担忧。
“殿下……”丹阳轻声道。
李怀熙恍若未闻,仍是直直盯着地上的龙三,攥着长剑的手微微发抖:“桐溪村上百村民,无一活口,朝廷重臣沈景洲身受重伤,至今尚未苏醒,而我身边的护卫常平,受你百般磋磨而亡,连尸首都被挂起来遭人鞭挞。”
“你说……这些人命,我该怎么从你身上讨回来?”
话音落下,李怀熙手中用力,一剑直直落下,再度贯穿了龙三的大腿,他浑身抽搐,喉咙中发出呜啊的干嚎声。
下一刻,李怀熙横剑在前,寒光一闪,锋利剑刃划过龙三面前。
他只觉得那只眼弥漫起大片血色,下一刻所有的光亮都消失不见,仅剩的独眼竟也盲了……
“呜啊!啊啊啊——”
他捂着眼,疼得死去活来,鲜血不停从指缝间渗出来,然而每一次动作,都牵动着肩膀和腿上的伤口。
李怀熙丢开剑,不再看他,转身看向一旁的傅江流,声音中满是惫懒,“桐溪村和你渊源匪浅,剩下的,便由你来为他们讨个公道吧……”
如今已是初秋,早已无了盛夏暑气,可傅江流不知何时摸出一把折扇,慢悠悠扇了几下,缓缓踱步到龙三面前。
双眼皆盲的龙三在地上不停摸索着,隐约能感受到面前再度来了人。
傅江流低头看着他,勾着唇笑起来,他的面色依旧苍白,唇色却越发殷红。
“桐溪村这么多条人命,又该如何在一个人身上讨回来?”他合拢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掌心。
“对了。”他忽的乐起来:“不妨就把凌迟,车裂,腰斩都挨个试上一试?”
李怀熙离去的脚步一顿,眉头微微蹙起,却并没有出言阻止,而是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她纵马离开不过片刻,身后便传来一阵马蹄声。
傅江流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殿下怎么走得这么快,不打算看看那人受死时的模样吗?”
李怀熙没有说话,又听见傅江流略显戏谑的开口:“殿下这般着急,莫不是赶着回去见沈大人?”
她猛地一扯缰绳,马匹发出一声嘶鸣,而后原地停下,她抬眼静静看向傅江流:“你有话直说便是,不要与我在这兜圈子。”
傅江流在她身侧停下马,狡黠的狐貍眼盯着她,轻声道:“我想说的是,沈大人此人清正廉明,远非可用之人……”
“殿下……不妨看看我?”他眼睛亮晶晶的,一改往日阴郁,笑道:“我这个人,的确没什么底线,可也正因为如此,我可以毫无负担的为你做事。”
“呵。”李怀熙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我倒是怕养蛇不成,反被蛇咬。”
李怀熙扬鞭,不再同他言语,继续驾马朝前走。
傅江流仍不死心,跟上前继续道:“殿下,如今朝中局势已乱,小陛下酿下错事,日日遭文人弹劾。”
他忽的轻笑一声,声音玩味:“你觉得沈景洲回宫之后,可会有包庇之心,可站在你的那一边?”
李怀熙沉默不语,傅江流面上邪气更甚:“他一介文官,从来都是不惧天威,直言上谏的……”
“可话又说回来,即便他能为你说话,他的父亲和先生,以及朝中各位同僚,又该如何看他?”
*
李怀熙回到桐溪村时,原本地上的浓厚血渍都已经干涸,随她回来的赤嵬军一言不发,默默的收殓尸体,将这些可怜的村民们好生安葬。
她默默回到沈景洲的房间,原本候在屋内的徐平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只剩下沈景洲一人孤零零地躺在床榻上。
她拉过一把椅子,在他床榻边坐下,原本强撑着的那口气终于放松下来。
“沈大人……”她喃喃道。
沈景洲双目紧闭,长睫好似鸦羽一般,面容白皙如瓷,薄唇微抿,柔软而又苍白。
见他仍没有醒来的迹象,李怀熙有些茫然,她垂着头,低声道:“龙三已经死了,天龙寨也被一把火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