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她就说,他是绝不可能放弃的嘛!都十四年了还在找,要不是她考虑周到,一边追寻师父的气息一边留信,柳云飞还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光阴呢!
感动——诚然,在第一次看到熟悉的笔迹时,他是心头的翻波是难以言喻的!那夜失散之后,他不知离歌两人的去向,也不知道他们是生是死。尽管朝廷次日登出叛贼离歌被诛,皇贵妃萧洛曦不幸罹难的消息,他都不肯相信,那两人会如此轻易地死去。
可是!即使那个时候真有什么感动,也在后面一张接一张的白绢中消磨殆尽了!每当他按照信息的提示满怀希望地赶到一个地点时,得到的竟只是下一个地点,就跟无止境的捉迷藏一样。高兴、失望;高兴;失望……不断重复,而他手上的最后一张白绢,如同此前收到的一样简短:“白杨,初遇之地,近日。”
捉着那厚厚一叠白绢,柳云飞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他恶狠狠地瞪着洛曦,阴森地问:“我倒是想请教一下了,这些所谓‘信息’……你是在耍我吗?”
“啊,那个,我也没办法啊!”多次的转世削弱了师父的气息,让她追寻起来有点难度,每每找到接近之处时,他的气息便又转移了,她只好跟着一个一个地方跟下去。后来,她发现他的气是一路往东的,才先行一步到达崎月国最东边交界的白杨镇来个守株待兔……不过,话说回来,“你在嚷嚷什么?我在白杨镇好些天了,也没见你找来啊!”
柳云飞的脸色更阴下一层,冷冷地说:“我三个月前就到这里,每天在这茶馆里守着,你不现身还敢恶人先告状?!”
“什么啊!我不写清楚了是初遇之地么?我一直在那等着啊!”洛曦不服气地吼回去。
“白杨镇上的初遇之地!不就是那里吗?”柳云飞手臂一横,指向不远处的茶馆。
虽然光阴荏苒,但他仍记忆犹新。那个时候,他就坐在茶馆二楼阳台位置,等待萧晚,然后看到他在下面捞了个小丫头,接着,那丫头跟黄狗大眼瞪小眼了一会,竟是萧晚去买了个包子赔她……
回想起来,那可笑的一幕,就如同昨日才发生的一般。尽管当初谁都没料到路上偶遇的一个小姑娘,后来与他们的牵绊那么深……
后来,白杨镇被铁骑踏破,茶楼与其他商铺一同付诸一炬。但重建之后的位置也差不多是在这里,他……又怎么搞错?
“哪啊!除却你们半夜逃亡那次看不清脸的不算,我们的第一次相遇分明是在——”洛曦突然拉起柳云飞,走过一个街口,站在她之前拐出来的转角,抬手指着街尾的一所建筑,肯定地喊道,“那里!”
柳云飞的嘴角再次不受控制地抽搐了——那栋建筑此时大门紧闭,然而梁柱上缠绕的粉纱绿锦,隔老远就宣示着其身份——正是重建后的怡红院!
该死的!她说的竟是那个地方……他一直努力想遗忘掉的记忆——虽说那阵子也是为了完成任务,但乔装成花魁,还被她弄成大鬼脸,还被误认为跟少主有一腿……
不想还好,一回想起来,往昔种种就如同洪水般倾泻而出,那些想忘掉的,却无比清晰地浮现脑海。
不行!不能再想起自己当花娘的日子了……等等,这丫头说她一直在那等他?
柳云飞瞪大双眼,猛地逼近洛曦,低吼道:“你——为什么会沦落妓院?!”
“什么啊!谁沦落妓院了?我不过是给了点银两嬷嬷,让她腾了个房间给我住下而已。”洛曦嫌弃地推开那张在眼前放大的脸,虽然他很漂亮,但突然凑过来还是会吓到人的好不好!
“为什么放着客栈不住要跑去那种地方?那——少主呢?”柳云飞顿了顿,才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部分。
“因为我要找人,而妓院正是消息最流通的地方啊!至于你们家少主——”洛曦的表情忽然变得正色,抬头望着柳云飞略显急切的双眼,轻轻说道,“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想,他是不会再下来的了……而我这次留信找你,也不过是为了跟你说一声:我们过得很好,所以……你不需要把时间耗费在寻找我们上面了。”
柳云飞一怔,才问:“你……是什么意思?”下来?从哪里下来?
“柳云飞,离歌现在在一个很平静的地方,过着很平静的日子。他已经不再需要你的保护,所以,你自由了,不必再因为‘柳’这个姓氏而一辈子绑死在他身边。”洛曦淡淡地说着,语气中有浅浅的叹息。
那么多年的相交之情哪……柳云飞是唯一从头到尾不曾背叛离歌的人,直至今时今日,他仍然忠心耿耿地寻觅主子,但,他们毕竟已经不同路了。
“我不懂。少主到底在哪里?你带我去见他!”柳云飞眉心轻蹙,语气也有些急了。
“他所在之处,你到不了的。”洛曦无奈地微笑,平静地说,“其实,你已经意识到了对不对?”否则,他不会流露出那种孩子被抛弃的表情吧……
虽然很残酷,但——他迟早要接受的。“那晚我们奇异的消失,离歌的银发,还有我不老的容颜……云飞,聪明如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抑或,你只是不愿承认?”
柳云飞摇头,神色略见慌乱。
洛曦叹息,却不得不给他一记重药:“以前他们称离歌为‘银魔’,其实是没错的。他与我……都不属于这个世界。云飞,我们是不同的。”人与妖,本就殊途哪!
“……即使是那样,我也誓死追随少主,这是我们柳氏一族对离家的承诺!”柳云飞眼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