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忖,赶紧通知去。”
小牛犊尥着蹶子跑了。
以前通知开会,都是扩音喇叭,那些村干部,有事没事的都爱在扩音器里来一通发情似的讲话。
一哟喝,全村人都能听到。
村人就像听到老鸹叫一样刺耳,讲话的村干部却感觉自己都能坏了,一坐在扩音器前面讲话,感觉自己就不是村干部了,瞬间变成了国家元首。
但今天,扩音喇叭不扩音了。
昨晚上冷德金就让小牛犊今天通知所有村干部下午来开会。
小牛犊今儿上午确实已经挨个通知过了,只是有几个没通知到本人。
现在只有再去通知一遍了。
小牛犊一出去,正打牌的村干部也赶紧推了牌,站起身,向支书围簇过来。
他们已经知道了会议会容。
村主任说:“规划宅子冲街,这不要命吗?”
“等着吧,有得架打。”
九队的队长说。
“打吧,只要不出人命。”
二队的队长附和说。
“睁眼看吧,到时候有闹不完的纠纷。”
……
“没那么严重。”
冷德金将雨伞挂在椅子后背上,坐在西窗下的破三斗桌前,然后,指了指窗户说,“打开,王会计有哮喘,闻不得这个。”
王会计确实有些孝喘,可他自己也吸烟。
他吸烟时很少犯孝喘,别人在他旁边吸烟他也很少犯孝喘,倒是在春秋换季时,即使他不吸烟,旁边也没人吸烟时,他也会莫名其妙的犯孝喘。
特别是秋冬换季时,犯的最频繁。
但村支书说王会计闻不得烟气,让开窗放烟,那就开吧。
于是,几个队长争相去开窗,然后又簇围在冷德金周围,村主任倒了杯水放在冷德金面前。
冷德金将茶杯向自己面前挪了挪,以示对村主任的勤快表示感谢,然后说道:“这农村重新规划宅子和街道,是国策,任重而道远,但也并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可怕。
现在是新社会,是论理的,不是论打架的……”
冷德金说的没错,是论理的,不是论打架的。
别说全国了,就说冷店村吧,自土改之后,划分了阶级成分,一直到现在,宅基和街道一直没有冲过,有的户家几口人,却占居着好几处宅基的面积;而有的家户,特别是以前的地主成份,十几口乃至二十几口,只占居着火柴盒一样的狭小空间,一下雨,再一连阴,院子泥泞的还不如有些人家的猪圈。
那些个地主,以前他们不仅受歧视,也没有好人家愿意和他们结亲,他们的儿女在终身大事上可吃了大亏。
再就是,家里男孩多的,要结婚生子,火柴盒一样大的宅基,如何劈?
身为支书的冷德金家里就有三个儿子,只是现在还没有娶妻生子,一家人住在一起也无所谓,那将来呢?三个儿子娶三房媳妇,每个媳妇再生两三个孙子,十几口人挤在一处宅基里,虽说子孙满堂了,但也太满了,满的天天会有闲气生。
所以,现在的冷德金是巴不得赶紧执行冲宅冲街的国策,他三个儿子,分三处宅基。
所以说,他才说要论理。
冲宅基,冲街,即便没有国策,也是必须的,有了国策,师出有名,那更要势在必行。
小牛犊打着雨伞跑回来了,随后,未到的村干部也陆陆续续到了,屋里的烟气也散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些余臭味。
最后来的是妇女主任。
她人一进门,早用不易察觉的眼神与冷德金对视了一眼,然后冲众人妩媚一笑,露出一嘴洁白好看的牙齿,很动听的说:“哎呀呀,一路小跑,还是来晚了。”
她话没说完,好像无法承受的皱起了好看的眉额,一只手也下意识的捂住了好看的嘴鼻,又突然意识到这样太娇气造作,赶紧放开。
她最厌恶烟气儿。
不仅仅是烟气难闻,主要是那烟气儿,都是从男人嘴里吐出来的,如痰一样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