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众人围观和议论他的痛苦和难堪的遭遇,来生他也不会忘记。
凤鸣拿着取到的钱来到伯和妈跟前时,林青山正和几个卖了棉花的棉农闲喷。
“这县棉花厂就是规距,公正,合理。
我家的棉花,和在家称的一斤不差。”
林青山很激动的说。
其实,并不是一斤不差,而是多出了二斤,但他不会对外人说的。
林青山又说:“我们村去乡棉花站卖花,都压称压得厉害,最多的是一车棉少八十多斤。
八十多斤那是几百块钱呀。”
林青山说的时候,一脸的痛心。
这时,凤鸣跑到他面前,直接将票据卷着的一沓钱递给了他,他接了钱,交给了老婆。
凤鸣又赶紧从后娘手里抽出那张卖花的票据,跑向了门岗。
凤鸣的后娘开始一张一张的数,数完了,和票据上的额数一样,一分不差,然后又全部递给了丈夫。
林青山将钱收起来,一脸的欣慰和满足,站起身,是感慨万分。
他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外,全是棉车,还有一张张期待的脸庞,而大门外的路上,还排着长长的卖棉队,如果棉厂下班前排不到棉厂,他们今天很可能就是白跑一趟,负重而返。
负重而返,想想都可怕。
林青山想起了来时,路上的艰难,都有些不堪回首,他和老婆早上五点就拉着棉车上路了,天上虽有残月,那跟摆设一样,等于摸黑行走。
他林青山驾着车辕,老婆拉着绑在车辕上的绳子,一大车籽棉,九百多斤,还都是土路,棉袄都湿透了,当时他感觉自己是世上最艰难的人,可以说心力憔悴,都出现了幻觉,好像又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个夜晚,他车上拉的也不是籽棉,而是前妻,还有前妻的妈,前妻在车上呻吟,前妻的妈在车上念着祷告词,哀求着主保护她难产的女儿。
他则负重狂奔,棉袄早湿透了,那时他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最艰难的人,希望上天能睁眼看到他,当时也可能上天真的看到了,却没有拉他一把,而是向深渊推了他一把。
都是冷天,都是摸黑,都是负重走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去往县城赶,不一样的是,前次是夜晚上路,这次是黎明上路。
前次夜晚上路来到县城,跌进了绝望的深渊,这次黎明上路来到县城,是顺顺利利,当天就拿到了钱。
林青山望着眼前挤满的棉车,还有一张张期盼的脸,心里不由得长叹一声,卖花好难呀,难于上青天。
那一刻,林青山突然感到自己幸运无比,给几个卖过棉花正闲喷的棉农打了招呼,带着老婆,拉着空车,准备出厂,却不知道从哪里出去,因为进来时的东门外,还被棉车堵得水泄不通,而凤鸣也跑没影了。
那几个喷闲空的棉农都羡慕死林青山了,羡慕他卖了棉花当天就能拿到钱。
而他们的卖花钱,不知何时才能拿到。
“凤鸣哪去了。”
林青山不知如何出厂。
凤鸣从门岗上跑了过来,手里拿着出门证,向西一指,说道:“走,从西门出去。”
林青山又是一脸的欣慰:“我说呢,这门外堵得人都过不去,更别说拉车了。”
林青山探身望了望结算室的门,又说:“凤鸣,按理说,我和你妈应该去和翁会计照个面,打个招呼。
只是他那么忙,去打招呼反而给他添乱。
结算室还那么多人,你回头代我和你妈向翁会计问个好……”
“伯,我会请结算室的客。”
凤鸣说。
“请啥客,我都给他说了,下次你哥回去给带一袋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