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哪怕知道又能如何,不过多生出一件烦心事而已。
他踏著夜色步下台阶,上瞭车静坐许久,那麽偌大一个平城,他的房産遍佈各地,却不知该去往何处。
“亲爱的,到瞭。”春丽把车停在公寓楼下。
“谢瞭。”茉莉解开安全带扯到旁边,一面与春丽道别,一面搭把手开门。
“客气什麽。”春丽侧过头,视线掠过后视镜,看到车后方的时候。
顿瞭顿。
一楼大部分商铺都已打烊,理发店门口的旋转灯箱不知疲倦地转动著,亮光投射在街上,洒落到身后十几米远处的行道树下,那辆车停在那儿,在零星光隙间,醒目且夺人眼球。
春丽眯瞭眯眼。
混圈子的都知道黑色大g是戴先生的标志,即便他已低调到连车牌也隻是随手抽到的数字。在平城,能开上这档车的能有几个?
很显然,茉莉并没有注意到,隻是面对春丽明显一愣的时候,下意识问道:“怎麽瞭?”
春丽笑瞭笑,语调恢複瞭正常:“等会下去,我把车再往前开开,直接开到你楼梯口得嘞,你也少走几步路。”
茉莉没做他想,在春丽把车子开到正对楼梯口的路牙子下后,道瞭声谢,解开安全带正要下去。
春丽扭瞭扭脖颈,靠进座背时随手捞过许久没看的手机,点亮屏幕,一条信息跳入眼帘。
詹午阳:如果我想追她,你愿意帮我吗?
春丽视线若有似无地往后面某个方向扫瞭扫,看好戏般的翘瞭翘嘴角,紧接著手速飞快打下字:这我可不敢轻易答应,得问问她自己的意见。
副驾驶的门就在这时开瞭。
“茉莉。”春丽突然喊住她。
茉莉转过头,眼底些微的光穿过,带著困惑。
春丽晃瞭晃手机:“詹午阳问我要你的手机号,给他吗?”
茉莉一顿。
刚想委婉拒绝,春丽複又说道:“反正你已经和那位分开瞭,他难道还要手伸那麽长,管你交男朋友的事吗?况且,不趁著大好年华多谈几段恋爱,还要等到什麽时候去,一辈子都耗在一个不可能的人身上,还不如把感情分出来,要我说啊,还有啥可拒绝的,那可是詹午阳啊,京圈顶顶一流的贵公子詹午阳啊,你要是能抓住他,总比等戴远知要一个不可能的结果好得多。”
原来春丽早就把她和戴远知的感情看得通透。
茉莉默叹瞭口气。
她也该给自己一个机会,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没有再解释什麽,也无需再多说什麽瞭。
茉莉点瞭点头:“好,我试试。”
和在塔兰镇度过的那几个夜晚一样,戴远知未曾现身,怕是惊扰到茉莉般,远远地目送著那抹纤细的身影下瞭车,她走路向来轻盈,衣服似是换过瞭,不是前的那套,踏著一双平底鞋,在夜裡更显得寂静无声,她低头走著,对周遭的一切不闻不问,专注著脚下的路,没过会儿便隐入瞭漆黑的楼道中。
戴远知抬起头。
楼梯上的路灯次第亮起。
约摸三四分钟的样子,三楼走廊上身著白色棉服的女孩朝尽头倒数第四个房间走去,她走得很慢,还是低著头,披著一头黑发,没有多馀的装饰,素净出尘。
老太太曾对他形容过许颜秋的美貌,说那是干净的让人生不出任何邪念的一个人,出尘的美,淡薄的雅,一眼便足以过目难忘。老太太还说,第一次看见茉莉的时候,她以为是颜秋回来瞭。
戴远知没有见过许颜秋,据说仅有的一张老相片也在老太太去香港的途中丢失瞭,但他见过瞭茉莉,能想象得出许颜秋的容貌该是如何的惊豔。
他见过的美女不计其数,大多数隻是美则美矣,见过一次便不会想有见第二次的念头,茉莉的气质是绝无仅有的,她的五官并非多麽惊豔,她美的毫无攻击性,气质是越看越耐看的类型,隻要有她在的地方,总能一眼被看到。
这一身白被穿在她身上,更像是一朵纤尘不染的茉莉花。
忽然,戴远知想到瞭那天去接她时,她问的那句“你知道茉莉的花语吗”,那天他的回答是什麽,他竟想不起来瞭,隻是这个问题就这麽莫名其妙地扎根进瞭心裡。
这个夜晚,他突然很想问问她——
你能告诉我,茉莉的花语是什麽吗?
戴远知就差一点想发出这条信息,手指在键盘上打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突然地停下,理智全部回归,一个字一个字的删除干净,扔开手机,靠进座位裡,扯松领口,看著三楼的方向,那裡已没瞭人影。
他长长地深吁出口气,最后望瞭一眼黑幕沉沉的天际,啓动车子离开瞭这条大街。
就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15
这个晚上茉莉睡得很不踏实。
她听见雪压松枝的声音,厨房裡好像正在炖肉,传来轻沸声,也听到窗外母亲久违的声音,带著惊喜的喊:“妈,快出来,看,下雪瞭!”
她看到瞭奶奶拄著拐杖,一双小脚蹒跚地步到门口,慈祥的脸上和悦地笑著,看著她的方向,没等到茉莉想再看得清楚些,画面忽而一转,扭头她看到自己站在戴远知身旁。
是一个夏日的夜晚,灯影透过茂密的树荫间隙打在地上,她低头踩著树的影子玩,戴远知插著裤兜低头望著她,嘴角噙著似有若无的浅浅弧度,某个当下,她抬起头来,与他的视线相撞,在那麽闷热的季节,她却丝毫不觉得炎热,眼裡全是欢喜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