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府中,焰熙安和镜夭都等着月扶坐上主殿,却见他停在院中,转过身来道:“少主请入主殿。”镜夭怔了怔,便点点头走了进去。
他又看向焰熙安,笑意盈盈地道:“焰圣大人,请入东殿。”这副模样让人生寒,焰熙安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转身也走了。
几步之外,却没忍住回望了一眼,见那人仍久久立于院中,茶发蓝衣,静如皎月。
日落西山,天色彻底暗下来时,有人敲了敲城主府北殿外室的房门。
“直接进来。”月烬辰眼也不抬,窝在裹着白毛狐皮的金座上,似是有些倦乏。
戴着白玉面具的男子缓缓步入,恭敬道:“恭喜教主,入主鎏金。”
他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问道:“只有你一个人?其他人还没到吗?”
“没有,其他人都以凡间方式出行,脚程慢。”
“……嗯,情有可原。”
“教主此行可还顺利?有没有额外的吩咐给属下?”
“一切顺利”本已到了唇齿边,忽然生生止住。月烬辰抬手按了按眉心,略带疲惫地道:“还真是有件棘手的事。”
脑海中浮现那排长短有序的银铃,仿佛有叮铃叮铃的清脆声就响在耳边。
鎏金
月上梢,夜渐凉。焰熙安独坐东殿卧室,门窗、桌案、床榻、香炉,甚至连灰尘的味道都是熟悉的。东殿本就是鎏金城少主自小的居所,少时他在这里吃住、练武、习字、玩乐、赏花饮酒,有爹娘哄他读书,师父师兄教他驭钗,阿姐陪他嗔闹,还有那人同他侃侃而谈。
现如今居然一切都不复存在,惟有空荡荡的房间在每个角落与他对望,像嘲笑他,像同情他,又像要跟他共拥这份哀伤。
他心中泛起一阵微酸,抬手抚了抚腰间的银铃,动作极其呵护珍重。而后他安静地躺下来,闭目将息。
却一时无法安详入睡。
本想上仙京报完血仇后,只回鎏金看看,确认阿爹、阿姐、城人都平安无事,便返回洗星阁。没想到月魔藏身作恶了几百年突然出世,非要入主鎏金,令人捉摸不透,胆战心惊,而他自己完全没有把握能够保护好众人。又转念一想,幸好是碰上了,即便是斗他不过,也算能和族人同生死共患难,不留遗憾。
虽然一行人安然无恙地到达了城中,但据说月夜才是月魔灵力最盛、杀念最重的时候,而他白天差不多把鎏金城摸了个遍,焰熙安十分担心他会在夜里突然暴起,屠虐满城。
越想心下越觉得不妥,他干脆起身,打开房门向外走去。
月色如水,偶有微风拂过脸庞。夜已深,鎏金人历来嗜眠,此刻整座城静得呼吸可闻。透过城主府的墙檐,得以望见外面夜灯点点,照在金色的楼宇上,相比白日的璀璨夺目,现下倒显得温暖柔和,令人心安。
焰熙安自我不觉地笑了笑,转而目光投向北殿,却惊讶地发现那边居然也是一片静谧,从外面只能看到外殿灯烛已熄,丝毫没有人出入走动的痕迹。
他微蹙了蹙眉,转身回屋。
次日醒来时惊觉天光已大亮,焰熙安意识清明后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暗恼自己昨夜怎么居然真的睡着了。心绪未定,忽闻外面传来一阵细细嘈杂声,声音不大,听上去却充满了惊恐。他大惊失色,急急忙忙地穿上外袍便向外走去。
开门一看,府门大开,门外聚集了高高矮矮老老少少的人,个个神色惶惶,有人窃窃私语,有人大声祷告,还有人死命掐着自己的人中,样子滑稽至极。
却都极其一致地朝府里同一个方向张望。
看来昨天从仙京回来的人已经把月魔的事迹传遍了。但是鎏金人天生就爱凑热闹爱打听,只要没有亲眼见到月魔杀人鞭尸,总要来好奇地看个究竟。焰熙安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发现祠堂外还站了几个人。他快步走过去,顿时怔愣在祠堂门口。
祠堂里摆放着历代逝去城主的灵位,此刻正中央的位置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摆上了三个崭新精制的灵牌。颀长的蓝衣正认真地擦拭着其中一个,远远看去动作温柔耐心。
越过他的背影,焰熙安清楚地看到那三枚灵牌上空无一字。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大伙会有那些怪异的神态举动了。
听到脚步声,月烬辰转过身,瞧见是他便笑了:“焰圣大人,昨晚睡得好吗?”
焰熙安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问:“阁下这是在做什么?”
他笑意深深地朝他走近,行到跟前时却视线一转,对着旁边几个胆大进来看个明白的人道:“这三枚灵牌,诸位有空的时候都记得常来拜拜啊。”他微仰了仰头,抬高声音:“外面的人也是一样。”
“……”
“……”
他这话听起来就像在说“有空都来看看给你们新挖的坟,看看谁会先躺进去“一样,自然无人敢应,人群轰地散了。
焰熙安面上浮出一个淡笑:”阁下何必总是玩这种危言耸听的把戏。“
月烬辰眸光一凝,忽然弯腰大笑,摆了摆手:
“算了算了,真是不解风情。”
“教主,铜雀锁拿来了。”一个低沉的嗓音响在门外,焰熙安回头看去,白玉面具男子手捧着一个精致的金盒。
那金盒焰熙安不甚熟悉,“铜雀锁”却是耳熟能详。鎏金还独立为城时,终年用铜雀锁从内锁住城门,以防外患。这锁通灵,若非鎏金人,无论从里面或者外面都打不开,而鎏金人则能够来去自如,不受影响。更神奇的是,它不仅是一把普通的锁,锁上便等于给整座城铸了个铜墙铁壁般的结界,外人无论如何都攻不下。是以鎏金人为了族内安全,自从生就会被教导“出入随手锁门”。铜雀锁几百年来都守护着鎏金,鎏金人虽仙力低微,但仍安居乐业,金龟换酒,一半是因为本就地处仙境,另一半则是得益于铜雀锁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