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陌盯着她唇角无畏的笑纹,“所以你不喜欢和尚?”
兰殊理直气壮地骂道:“是他们害得我没有自由的!”
没有自由也罢,更不喜欢他们,一语成谶。
兰殊一直自负美貌无双,可也担忧过等?过了三十岁,色衰而爱弛,她该如何是好。
不曾想她二十出头便香消玉殒。
死在了最美的时光里?。
也不曾想从无色衰而爱弛。
她满心满意爱着的夫君,从未将?她放在心上。
兰殊自嘲地笑了笑,笑容间夹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苦涩,“不过我经常想办法?偷溜出去,还是看到了很多好看的,吃到了很多好吃的。”
少女望着洞外?的天空,“人是不会没有办法?的。只要活着,总会有出路。”
秦陌看了她一眼,篝火之?下,她的脸犹如暖玉,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晕,就像一道黑暗中发光的剪影。
少年顺着她的视线仰头,望向洞外?漆黑的天空,鬼使神差般说了句:“我以前在突厥做质子的时候,也跟坐牢一样。”
“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来。”
突厥当?时的大可汗是个嗜血的疯子,秦陌刚到突厥的时候,每天都被他强迫去观摩他们俘获的,玄策军的人头。
他们把那些他喊过叔伯的头颅,钉在了柱子上,供人观赏。
那时他才八岁,吓得每晚噩梦连连。
后来长大了些,有一次宴会上,他听?他们嗤笑大周如今的勇士都是酒囊饭袋,他不服,在那场宴会的斗兽场上,他一个人打死了三匹草原狼。
当?时他不过十一岁。
他曾以为获得了掌声?就能获得尊重,可换来的却是,更多的羞辱。
因为他出风头,遭到突厥皇室子弟的嫉妒,他们便开始各种场合打压他,欺凌他。
其他恨不得大周与突厥斗得你死我活的国家,还没日没夜派细作?来毒杀他。
他每天都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而这些昏暗的岁月,再从十六岁的少年口中出来,只剩下了只言片语,一句“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秦陌很少和别人说这些,今晚,也不知是怎么。
更不知崔兰殊是怎么就从他那句“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彷佛听?出了他的所有不容易,直言不讳地竖起大拇指,夸赞了他,“二哥哥是我的榜样。”
兰殊心想,她也要勇敢,隐忍。
毕竟怨怼咒骂,并不能帮到她什么,更不能帮到她的家人什么。
不如感激老天爷,给了她一次拨乱反正的机会。
这一世,她绝对要变个样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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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愈深。
兰殊最后还是一不小心,靠在少年肩上睡着了。
秦陌本想将?她挪到旁边去,身子一偏,她却顺势滑落到了他的怀里?,靠在他大腿上,安安静静地阖着眸。
秦陌犹豫了许久,到后来仍然没想清楚,自己?为何破了例,没有在这一刻推开她。
或许,是感恩她上山的搭救吧。
秦陌想着,见她在他腿上缩成一团,思及那披风料子薄,又将?身上的外?袍解了下来,朝她身上一盖,将?她蜷缩的身子,裹了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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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秦陌被不远处一阵快马加鞭的脚步声?惊醒。
他蓦然睁开了双眼,眼中全?是凝聚的警惕。
那声?音愈趋愈近,尚不知是哪方面的人,秦陌不敢松懈,勉力抓住了放置一旁的苗刀,握着刀柄的手?背苍白,却青筋暴起。
他就像一只受了伤的狼王,哪怕耗尽最后一丝血气,也不会让敌人轻而易举地击退他。
“世子爷!”静尘熟悉的嗓音,从山洞口传了过来。
秦陌心头一松,干裂的唇角,露出了一个微不可察的笑纹,低头,轻轻摇了摇兰殊的肩膀。
兰殊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
一会梦见姐姐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尸首,两个弟弟接连受害而死。
一会梦见母亲逝世前的那个夜晚,牵着她的手?,说自己?这几个孩子里?,她是最聪慧的一个。她叮嘱她,兄弟姐妹,同气连枝,一定要互相照顾。而后,却又指着她的鼻子,骂她负她所托,没能好好保护他们。
一会梦见自己?死亡的惨状。
兰殊满头大汗,吓得一下惊醒了过来。
抬眸,迎上了秦陌的视线。
少年生了双非常典型的凤眸,狭长的眼眶里?,目若寒星,视线掠来,宛若坠入浩瀚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