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投石入水,举殿哗然。增长天喝道:“你说什么!”
老宫人忙忙道:“那日,天妃生产,我们在一旁服侍,都知道天妃生的是两个孩子。大家都知道,其中一个是阿修罗王的孩子。现在宫里只剩下一个,我不知道……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殿中又一下子安静下来。
我道:“是么?会有这回事?你为什么要说出来?”
老宫人低声道:“我怕……我怕……”
我笑:“你怕将来会连累你?”回头瞧着我身旁的女人。
她脸色蜡黄,直直坐着。半晌,冷冷道:“居然有这回事?您信吗?”语声仍然清脆,但是一字字都像从牙缝中挤出一样。
老宫人低声道:“知道的不只我……您拥有通晓古今的水镜,我怎么会说谎?”
我淡淡道:“般罗若,你来了吗?”
般罗若一成不变的声音立刻响起:“我在,我一直在您的身边。”
我慢慢道:“阿修罗王的孩子,可是我和这个天界的死对头。是这个天界的危险。不知道,你怀里抱的这个,是谁呢?”
天妃忽然道:“他不是。”她的表情阴沉得想要滴下水来,“阿修罗族的孩子,有特殊的特征,您一看便知。”
我笑:“如果他有他母亲的遗传呢?”
她转头怒道:“没有。那个孩子,和他的父亲一样,金色的眼睛,尖尖的耳朵,不详的象征!”
殿上群臣呆在那里,连粗声出气的都没有。
我沉默地盯了她片刻,道:“那么,那个孩子呢?”
她的目光再次掠过我额头金色的堕天之目,猛地打个寒战,神色变了。她长长的手指用力抠着座垫,无力地靠在座椅上。但只片刻,她又直起腰来,眼睛像两团黑色的火焰,重又燃烧起来,寒声道:“死了。我把他处决了。”
一片静谧的大殿上,哒哒两声轻响。那是伐楼那后退两步,战靴踏在地板上的声音。
我仍然微笑道:“在我不在的时候?天妃,你这个后宫的家,当的不错啊。”
她直直坐着,眼波颤动。
我继续道:“处决了?在哪里?用什么方法?是你亲手做的?谁看见了?你狠得下心吗?死尸呢?”凑近她面孔,我轻轻道:“天妃,你确认……他死了吗?”
她脸上血色又褪去一层,变成了灰白,道:“当然……当然……”
阶下,伐楼那的声音大叫道:“天帝!”
我抬头。伐楼那的脸色也是同样的灰白,颤声道:“天帝,您……您就算要治天妃的罪,也不要再这么逼她了……”
沙罗摩一声大吼。她抢在我前面厉声喝道:“伐楼那,退回去!我的家事你凭什么多口!”
伐楼那呆在那里。
我笑笑,道:“不错,这只是一件小小的家事,再说,谁说我要治天妃的罪?”朝她点点头,我轻声道:“天妃,我知道,别人杀不下手,你却一定能。杀得好,很好。”懒洋洋地靠在了座椅上。一个侍从急忙去把老宫人手中的孩子接了过来。老宫人毫无反抗,任由人抱走孩子,然后就这么木然地被侍卫拉了下去。
她坐在椅上,身子还挺得象枪管一样笔直。侍从在她面前跪下,她手臂僵硬地接过孩子,指甲掐着锦缎襁褓上的花纹,慢慢笑了,虽然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笑意。
仍是一片不自然的安静。大殿上人不安地互相望望。紧那罗王咳嗽一声,勉强笑道:“其实阿修罗王也是天帝的手下败将,他的儿子又何足道哉……”
襁褓中的孩子忽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紧那罗王抬首看去。
我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但天妃的脸色固然不太好看,也不至于让紧那罗王一副见到了恶鬼的样子,张大口,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声音。
我望着紧那罗王渐渐软下去的双腿,沉声道:“再重复一遍,你刚才说的什么。”
紧那罗王嘴唇颤抖,勉力试了几次,竟然无法发声。
我淡淡道:“阿修罗王的名字,也是你可以提起的么?”
紧那罗王发疯似的睁大眼睛,但他不但没有逃跑的时间,简直连重新找到声音喊叫出来的机会都欠奉,我捏着软带的手一松,两头沙罗摩双双扑上,一头咬住他的咽喉,另一头咬住腹部,利爪扯开了他的胸膛。
紧那罗王四肢抽搐,沙罗摩不肯松口静静等待猎物咽气。
伐楼那仍旧站在那里,沙罗摩几乎是擦着他身体掠过。好一会儿,他才像忽然反应过来似的,一下子转过身去。
我问道:“紧那罗族离谁的部族最近?”
白发的老人战兢兢往前挪了两步就扑通一声伏倒在地上。
我说道:“哦,是你。”
老者低声道:“是臣苏摩……苏摩族。”
我颔首道:“紧那罗族交给你了。有什么动静,唯你是问。”朝殿角看了一眼。小姑娘在另外一边咬着唇,皱着细眉。
我哈哈一笑:“毗沙门天,你也帮忙,注意盯着些。”昆折罗弯腰领命。
等所有人都屏息静气,只有沙罗摩开始咀嚼的声音,我靠在椅上,道:“四方天王,替我传下命令。阿修罗族这个禁忌的名字,从今天起,天界各族、百姓人等,无论是谁,敢提起者,杀无赦。前次战事中所有尸体,掘起、烧毁、填平,不许留一座坟墓,留片纸记录。”
增长天和昆折罗拜了下去。小姑娘在角落里轻轻垂下睫毛。
伐楼那喃喃道:“等等……等等……”他猛然回身喊道:“天帝,不要这样,请收回成命,这根本就是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