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你管。”袁黛儿听到袁铖的娘娘腔就嫌恶,只顾往前走。
“怎么能不管呢?你再不嫁人,那可是全皇宫的笑话了。”袁铖懒洋洋地说着话,“听说你看中的那个小子,还是我当初看中的。”
袁黛儿闻言重新转身,警觉地问:“你想怎样?”
袁铖哈哈笑起来,“果然是动情甚深。你放心,你要是想嫁给他,我不会怎样。”他大方地朝她摊摊手,转头撩下帷幄。
“你要是敢碰他,我跟你拼命!”袁黛儿上前扯开帷幄,冲着袁铖大喊。
袁铖慌忙招呼内侍赶袁黛儿,两人正闹得不可开交,闻听宫门有马蹄的声响,不约而同停止了喧闹。
他们知道,裴元皓进宫来了。
袁铖重新落了帷幄,一行车马扬长而去。袁黛儿瞪着袁铖的车马,好容易才稳住紊乱不定的心跳,低着头进了一带树林。
不知为何,想起裴元皓深邃的眸光,她也心虚。为了避开裴元皓,她绕了个大弯。
林子尽头,隐隐传来轻柔的歌声。精心搭建的戏台上下,有宫娥正在翩翩练舞。
袁黛儿抬起头,陡然被千般锦簇的菊花熏花了眼。那大丛大丛的金黄、浅紫次第盛放,繁密的枝叶间,几名粉黛宫妓翩跹穿梭。
紧接着,袁黛儿看见一个雪青纱衣的女子从亭阁里冉冉而来,手中执了细薄透明的折叠扇,好似蜻蜓展翅,动作又舒展自如,配一张恬静柔美的脸,那种景致妙不可言。
袁黛儿心里无端地急跳了一下。女子的举止让她想起了那个阿梨。
她怔忡地观望了半晌,等雪青纱衣女子不再出现,才离开。
到了后来,袁黛儿方才知道那女子的名字。
芷媚。
皇恩
裴元皓老远就看见了袁铖的车马。
车轱辘声显得匆促,能够想象里面的袁铖畏惧的模样,裴元皓的嘴角挂了几分讥诮。
穿过几处重檐大殿,过烟柳甬道,前面就是统正皇帝的寝宫。殿前的那棵罗汉松已经高过他的头,上面压满了深红的熟果,仿佛是统正皇帝涨红着脸,正用尽气力怒叱不争气的太子。
小时候,每次进宫他还会摘下几颗,大口品味果子的酸甜。华贵的日子反倒淡化了那份趣意,或者经受了太多的痛苦,反而忘却什么叫甜,他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便径直进殿去了。
果然,统正坐在御榻上眉头紧锁,脸上的怒意未消。黄缎地毡上湿漉漉的一大块,几名内侍伏在上面细心地捡去上面的茶末子。
裴元皓不急不缓过去请安。统正指着地上的狼藉,气冲冲道:“元皓,你来晚了一步。不然,你帮朕教训教训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皇上,大欹王朝虽推崇德治礼制,太子殿下却是储君之躯。臣公然举发尊贵者,天下还有做人礼数?微臣不敢。何况殿下只是散漫不羁,过不了多久便会整肃收敛,一展胸中所学。”
“终日搞得自己酒色沉沦,长此以往,纵然当了皇帝,何异于行尸走肉?”统正依然不满,大叹道,“你比铖儿大不了几岁,却雄才大略傲视天下……皇家不幸啊!此事要是传到民间,皇家颜面都被这孩子丢尽了,还谈什么治国安邦!”
裴元皓肃然拱手道:“皇上厚遇臣民,得百姓拥戴,万事皆决于您的帷幄之中。大欹国已经固若金汤,威震四海,皇上无须积虑。”
统正的眉端这才缓缓放开。他轻拍裴元皓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朕已年过不惑,五十知天命,渐渐力不从心了。想朕即位将近二十年,不缺六宫粉黛,缺的是将来给朕撑天下的皇儿。铖儿毕竟是朕唯一已经成年的皇子,从小长在炫目光环下娇纵惯养,也是朕的过错啊,能说他是真正的平庸无能吗?”
“皇上所言极是。”
“元皓,朕希望你鞠躬尽瘁,忠心扶保铖儿。等将来铖儿成了气候,大欹国根基枝繁叶茂,朕自会消除你身上的魔咒,你的丰功伟绩将永远载入大欹国史册。”
裴元皓沉沉地应答,似乎习惯了皇上的这番话,就不再言语。内侍早退到殿外,里面一时静寂,只听得风撩树叶沙沙响过。鹤顶香炉的龙涎香袅绕,扭曲了统正锦袍上绣着的夔龙,连统正晦暗的面目都变得模糊。
统正轻咳一声,转过话题,“邰宸遗孤之事查得怎样?”
“启禀皇上,还是毫无线索。”裴元皓的语气平静。
“莫不是空穴来风?朕想过,就是邰宸的儿子还活着,小小一个贱民,岂能动我大欹朝一根汗毛?”
“皇上宁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臣已命南部各州仔细查勘,不得遗漏。”
统正笑道:“你尽管去办。想你父亲命丧邰宸之手,你失慈父,朕失爱将,一直扼腕痛惜。若是真有邰宸之子,抓到后无需上书,准你先斩后奏。”
裴元皓恭声谢恩。统正轻松起来,忘记了先前的不愉快,呵呵笑说:“听说前些日子你从南街妓院抱得美人归,惊动都城啊。不知是哪位佳人,让堂堂晟阳王如此动心?”
“此事连皇上也知道了,臣汗颜。那女子是南州的阿梨姑娘,观香楼失火,避难到都城。臣念及旧情,所以将她接了出来。”
统正不以为然地哈哈笑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朕理解。”接着突然想起什么,沉吟道,“观香楼……莫非朕曾经亲笔填匾过?”
“正是此楼。”
“朕想起来了,南州看会群妓起舞,那个浣纱舞!”统正来回踱了几步,恍然一拍掌,“朕差点儿把她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