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劼重重咳了几声盘,全身惊骇得腻热,连额角都是细密的汗。他惶惶然抬头,正撞见静心师太死盯着他,眸底就像夏日炎炎欲燃,灼人眼目。
“那是家事,不便回答。”他竭力镇定自己,声音却细如蚊蝇。
但是静心师太步步紧逼,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我问过邰府附近的人,你曾经三番五次打听邰宸一家的下落,为什幺?宣平三年春天杨靖业有没有来过都城?那年你娘真的十月怀胎生下你吗?”
杨劼终千坚持不住,霍热然站起来,圆台上的茶盏摇晃了几下,茶水漾了出来,他顾不得这些,狠狠地瞪着静心师太,道:“打听邰府是我好奇。宣平三年的事我哪知道?还有,我娘亲辛辛苦苦把我养大,你这是亵辱死人!”
“杨劼,这些事可以查出来的!你只要老实告诉栽,我……不会害你的!”
静心师太早已失态,她也站起来一把拉住杨劼,眼中有泪欲滴,满含悲凉。
杨劼一怔,不加犹豫地甩了袖,脸上怒意丝毫不减,“我离家出走是我的家事你要是想抓我得有个罪名啊!真是笑话,你一个尼姑跑到这里来问这些无聊的事,还是管好你的女儿吧!”
说完气冲冲往外走。
静心师太望着他的背影,眼中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说明:上一章将修缮一新的“邰府”写成“覃府”,有误,特此更正)
第4卷【折之卷不道人间】麝兰
也就在这日清晨,刚盥洗完毕,阿梨出房门不久,裴元皓接到了正祥的禀告。
“大人,您这招灵光,蛇开始出洞了。”
裴元皓眸光一闪,“有何动静?”
“昨夜府门正对面巷子口,有人摆案烧香过。”
“快去看看。”
巷子口树荫下,地面果然余下一抔锡箔灰,三支清香插在泥土堆上,燃香已烬,隐约嗅到残余香气。裴元皓用食指拈了一些,凑到鼻尖细闻,笑了笑,“咋日是邰宸四十阴寿,果然勾起某人的追思之意。”
“大人,是不是杨劼?”
“不像。杨劼只是毛头小子,根本想不出来。何况这香好像不是普通的香。”
裴元皓站起来,拍拍手上的灰土,命令正祥,“仔细把这些香灰收了,去都城各大佛品铺打探一下,此香为何香,最近有谁来买过?”
买香祭祀本是民间常有的事,正祥以为会费很大周折,岂料才走了三家店铺,掌柜的闻了闻,道:“此是麝兰香,名贵之物,小店供不起。官爷还是上都城最大的一鼎居问问。”
于是正祥去了一鼎居,大掌柜认得是晟阳王手下的人,连忙亲自出来接待。正祥将火纸包着的香灰递给大掌柜看,问道:“此香贵店可有?”
大掌柜照样用手指拈了,仔细嗅了嗅,笑说:“不是小的在官爷面前吹嘘,此香在整个皇城就一鼎居独有。那是从麝鹿身上取下配以兰草,上等名贵香料,都是些达官贵人用的。”
“他们买了单是祭祀用吗?”
“燃香不是食物,放在家里各有用处,官爷问那些人买去干啥,小的很难回答,皇宫还有龙脑、郁金铺地的呢。”
“最近有谁买过此香?”
“最近几天少,记得覃夫人的管家来过。”
“覃府是这里的常客吗?”
“那倒不是。覃府离这里远,小的还纳闷呢,覃府管家大老远的跑来干什么,原来是买麝兰香的。小的以为碰上个大买主,谁知不多不少只要三枝,到底是做生意的,连买香也这么抠门。”
“那是啥时候的事?”
“昨天。”
于是正祥回去复命。
“覃夫人……”
裴元皓听了正祥的禀告,敛起眉头,“覃夫人是大欹国有名的富商,按理说她买多少麝兰香都不足为奇。偏偏咋日买香的是她家,这就奇了。覃夫人跟邰宸有什么关系呢?”
他百思辗转,始终不能将覃夫人跟邰宸串在一起。还在寻思着,又有属下前来禀报。
“大人,小的刚才在皇城附近发现杨劼,样子诡秘,小的跟踪过去,发现他进了那家茶馆。”
“又是一柱奇事。上次杨劼是随静心师太进去的,这次难道又去见她不成?”
裴元皓自言自语道,缓缓仰起头,深冬迷蒙的日光透出云端,迷得他睁不开眼。他用手指按了按太阳穴,昨夜的醉意犹在,那里还有点痛。
“三公主缠住杨劼不放,估计静心师太又想出来阻拦。大人,那是静心师太的家事,咱就不管了。小的先查查覃夫人再说。”正祥看裴元皓精脸倦意,劝道。
“我们不能漏下任何蛛丝马迹。走,一起去瞧瞧,杨劼究竟想干什么。”
他们乔装一路驱车到了大街,选了茶馆斜对面的角落,透过帘子暗中观察对面的动静。等了半碗茶工夫,正望见杨劼怒气冲冲从里面出来。
“这小子,吃了什么药了?”正祥笑道。
杨劼顺着人流往前走,等候消息的袁黛儿微笑着迎向他。杨劼神色极冷摸的,阴郁的目光盯住袁黛儿。袁黛儿心中也慌了起来,拉住他,“杨劼,母妃对你说了什么?”
“你去问她!”杨劼甩手,继续往前走。
“杨劼,等我!”袁黛儿叫他,一路追随而去。
马车里的两个人面露疑惑之色,眼光继续注视茶馆的动静。不久,静心师太出来了。
面朝杨劼离去的方向,她在街上站定。一张暗青缎子将她兜头而裹,裴元皓月看得到半张端丽的侧面,即使这样,那哀伤的眼睛让裴元皓一阵心悸。恰恰这时刮起一阵风,吹开师太青缎子的两边,这回裴元皓彻底看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