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撅起嘴,像个小大人一般长长叹息,“要是没有这瘟疫就好了。是不是咱们最近拜天师教拜得太少,西王母娘娘不高兴,来责罚我们了?”
“怎么会!”母亲愤慨道,“西王母娘娘最是通情达理,怎么可能因为这一点小事,就给咱们降下这么大的祸患?一定是北边那群羯人,看咱们南人这两年过得太舒坦,故意摆了这么个局,就为了让咱们自个儿先乱起来,给他们机会。咱们也千万要挺住,不能给他们机会。”
“阿母说得对!羯人没一个好东西,孩儿长大后一定要将他们全都杀光,一个也不留。”
……
拓跋夔轻声一嗤,裹紧长巾继续往前走。
打从半个月前来到信安郡,他们就一直住在善祠。倒也不是他们没钱,只能在善祠吃救济维持生计,不过是瞧中那里流民混杂,官府没有精力一个一个查验身份,方便他们行动。原本还有一拨疫人要从会稽过来,帮他们将这里的局造得更大些,眼下被这位广陵王和晏清郡主一搅和,莫说瘟疫之事要付诸东流,连他们自己都有暴露身份的危险。
得赶紧想个法子离开信安郡才是……
拓跋夔如是想着,脚下步子也越发快。
夜色如鬼魅般,在他身后不断追索,他没加快一步,黑影便快上一分,即将追上的时候,拓跋夔反身就将手里的草药包朝对方脸上砸去,右手抽出腰间匕首,在草药包上一划,各式各样的药草便如天女散花般劈头盖脸蒙住对方视线。
对方脚步明显停顿。
拓跋夔便趁机施展轻功,鹞子一般“蹭蹭”窜入夜色中。
然那人显然也不是无能之辈,挥手以气劲劈开漫天草药后,也跃身跟上,没多久,就在一道穷巷内将拓跋夔堵了个完全。
拓跋夔不由眯起双眼,“百草堂的暗卫?”
槐序一愣,没料到居然能被他看出自己的身法,自打加入百草堂,自己已经鲜少再在外人面前展露过身手,哪怕是曾经的同门师兄弟,也未必能这么快就认出他来,这人到底什么来历?为了他,郡主居然都下了必杀令,哪怕不择手段都要取他性命。
但无论出于什么缘故,郡主有令,他就必须执行,况且郡主也从不做无意义的事,保不齐这人就是此次瘟疫之事的主谋,他不杀还不行。
道了声“得罪了”,槐序便拔出腰间佩剑,朝着穷巷里那道孤零零的身影,挺剑而上。
森寒的剑锋划破盛夏如墨的黑夜,也映亮了信安郡上方银盘似的霜月。
今日又是一个十五月圆天。
客栈内,去往东阳郡的箱笼行囊俱都收拾妥当,安置在马车上,明日一早就能出发。
秋姜和白露伺候沈盈缺梳洗完,劝她早些歇息,明日之后怕是都要在路上风餐露宿。沈盈缺笑着应好,人却无甚睡意,起身坐在窗边翻看母亲留下的手札。
夜风徐徐,吹得窗外甜腻的果子香,伴着廊下极轻的脚步声。
沈盈缺从手札上抬起眼,迟疑地唤了声:“是槐序吗?”
廊下脚步声一顿,却是无人应答。
沈盈缺透过敞开的窗子,看了眼屋外昏黄灯光下站着的那道戴着傩面的熟悉身影,轻声一笑,“怎的这时候才回来?事情可还顺利,进来说吧。”
槐序迟疑片刻,道:“属下唐突了。”
轻声推门进来。
浓烈的血腥味顿时夜风涌进来。
沈盈缺皱了皱鼻子,这才发现他手臂上落了伤,还在“嘀嗒”淌血,她不由倒吸一口气,“怎么伤得这么严重?!快快坐下,我替你包扎。”说着便放下手札,起身去找药箱。
而今城中瘟疫情况严峻,为防突发状况,药箱一直在手边放着,没有随行囊放到马车上。
沈盈缺很快便从衣柜里找出来,边翻药瓶,边对槐序道:“别站着了,不累吗?”
槐序扫了一眼屋内,拘谨道:“眼下已经入夜,孤男寡女,属下怕连累郡主名声,还是出去自个儿包扎得好。”
沈盈缺手上一顿,奇怪地回头看他,忍不住想笑,“你我之间清清白白,堂里人都知道,何须在意那些虚礼?”
想了想,又皱起眉头,“是不是王爷又在你面前胡言乱语些有的没的了?你别管他,他那人就这样,嘴上吓唬人厉害,真要让他做,他也不会胡来。若是他说得当真很过分,我先代他同你道个歉。我今儿下午刚刚得罪了他,他大约是把气都撒在你头上了,你别往心里去。”
槐序沉吟不语,听她又催一声:“坐啊。”
才寻了个靠门的枰座,僵硬地坐下。
目光又在屋里转了一圈,槐序道:“郡主布置给属下的任务,属下已顺利完成。那贼人身手十分敏捷,属下疏忽大意,受了伤,还差点没得手,属下甘愿领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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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盈缺宽慰道:“你不必放在心上,那人一贯阴险狡诈,没那么容易对付,你能好好回来就已经很不错了,不必放在心上。”
槐序在傩面下轻轻挑了下眉,深深看她,“属下心中有一疑问,不知郡主可否为属下解答?”
沈盈缺摆摆手,“没事,你问吧。”
槐序:“不知那贼子是何许人也,郡主一定要取他性命?郡主先前不是在落凤城,就是在都城,应当不会认识这么一个信安郡的无名小卒,怎会与他结下这样的生死仇怨?”
沈盈缺翻拣药箱的手一顿,抿着唇,陷入沉思。
这话她自然不能实话实说,就像早间她没法坦诚地回答萧妄的问题一样。但说起拓跋夔,无论是出于她是南朝人,且又是征北将军之女的立场,还是出于她前世的个人恩怨,她都断然不会留拓跋夔活在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