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从这位德-爱赛盖的一间间接待室、他办公室门前配备的武装卫兵之多、办公室本身的宽大、家具的华丽和他的制服上的金色穗带和勋章的灿烂来判断,他的职位一定相当高。他身材矮小,肤色棕黑,拉丁族的脸长得很严峻,浓密的头发两鬓已经开始花白。他直直地站在那里,和大家一一握手,用高雅的风度对他们做出欢迎的手势。他朝娜塔丽深深鞠了一躬,深色的眼睛里闪现了仰慕的神色。随后他拿出公事公办的姿态,叽里哇啦地用葡萄牙语对泽尔斯顿飞快地讲起来。
&esp;&esp;“他说,这类事儿需要时间,”泽尔斯顿传达了他的大意。
&esp;&esp;“他很想请大家吃顿午饭。”
&esp;&esp;拜伦朝娜塔丽瞥了一眼,然后说:“他很客气。可是他知不知道我们总共只有三天?”
&esp;&esp;“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催他,”泽尔斯顿咕哝说。
&esp;&esp;“请把我这句话翻给他听。”
&esp;&esp;“好吧。”
&esp;&esp;这位葡萄牙官员严肃地听着泽尔斯顿说的话。他的目光一直在拜伦身上。他用嘴边的皱纹和那阴沉的脸上闪过的一道风趣,表示他理解一个年轻恋人的焦急。他转过身来,突然朝着坐在一张小桌跟前的助手吩咐了一下——那位助手身上被挂的金色穗带仅少于他本人。助手马上站起来,走出房门。过了静寂无声的片刻,他捧着一束红玫瑰回来了。他把花束递给德-爱赛盖,德-爱赛盖又把花束递给娜塔丽-杰斯特罗,向她鞠了个躬,说了几句听来十分优美的话。
&esp;&esp;泽尔斯顿翻译道:“在这玫瑰花上的露珠未干之前,你们二位就已成为夫妻了。”
&esp;&esp;“哎呀,那太美啦!多谢您!”娜塔丽的声音有些发抖了。她捧着花束,环顾着大家,神色忸怩地说:“你们知道,我现在开始相信了,刚刚第一次相信。”
&esp;&esp;“夫人,演习开始了,”埃斯特上尉说“如果想取消,得马上下命令。”
&esp;&esp;“取消?”她挽住拜伦的胳膊“没的事。开炮!”
&esp;&esp;“嗨,不愧为一位海军的妻子,”埃斯特上尉说。
&esp;&esp;德-爱赛盖十分留心地想听懂他们之间的这段谈话。他请泽尔斯顿替他翻出来。他大声笑了,握住娜塔丽的手吻了吻。
&esp;&esp;“来吧,”他用英语说“吃顿便饭。”
&esp;&esp;午餐时间拖得很长,菜肴精美,地点在一家饭馆里,那里风景绝佳,可以眺望里斯本的群山和闪闪发光的宽阔河流,很象从旧金山所望见的那种一览无余的全景。准将似乎一点也不忙。泽尔斯顿不断地看表,他知道大部分政府机关四点半或者五点就关门了。三点钟,德-爱赛盖漫不经心地说,也许他们该去看看这件小事办得怎样了。他们坐上一辆梅塞德斯牌黑色大轿车,开始旋风般巡游起一系列办公大楼。泽尔斯顿试着向他们解释正在进行着什么,可是过一会儿,他放弃了,因为连他自己也没把握。准将忽而一个人下车几分钟,忽而又在泽尔斯顿陪同下,领着这对夫妇去签些什么表格或文件。总有个官员等在大门口向他们致意,然后领他们穿过拥挤的接待室,来到一些古老的、满是尘埃的内部办公室;那里,总有年老、肥胖、脸色苍白的部室官长窘迫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向德-爱赛盖鞠躬。
&esp;&esp;大约两小时以后,他们来到泽尔斯顿所熟悉的一间办公室,那是民间登记婚姻的地方。办公室这时已下了班,窗帘拉下来了。黑色轿车一停下来,一个窗帘马上拉起来,大门也打开了。一个身材高大、穿着棕色罩衫、下巴上汗毛挺重的老太婆领着他们穿过几个黑——的空房间,来到一间明亮地点着枝形吊灯的内部办公室。一张古老的书桌后面坐着一个肤色棕黑、蛙形脸庞的人。他戴着金边眼镜,嘴里有几颗金牙,手上戴着三只大金戒指,正在那里翻着文件。他朝他们笑了笑,然后用葡萄牙语和泽尔斯顿谈了起来。泽尔斯顿把他提的问题翻译过来。那人用一支斑斑点点的钢笔在拜伦的那许多文件上潦草地写着,同时不断地盖着图章。娜塔丽和拜伦以及他们的两个证人——埃斯特和斯鲁特——不停地签着名。过一会儿,那人站了起来,带着猥亵的、闪着金牙的微笑,先向娜塔丽然后向拜伦伸出手来,用蹩脚的英语说着:“祝你们幸福。”
&esp;&esp;“这是怎么回事?”娜塔丽说。
&esp;&esp;“还用问,你们结成夫妻啦,”泽尔斯顿说。“祝贺你们!”
&esp;&esp;“我们结婚啦?已经?什么时候结的婚?我可没留意。”
&esp;&esp;“在一道手续上,就是刚才你们俩在那绿本子上签字的时候,那就是啦。”
&esp;&esp;“我一点儿也不记得了。”拜伦说:“我也记不起了。反正我相信你的话。‘夫人’,把戒指拿给我吧。”
&esp;&esp;埃斯特把戒指递到他手里。他们那黄澄澄的箍儿套在娜塔丽的指头上,把她搂到怀里,吻了她。这时,泽尔斯顿告诉德-爱赛盖这对夫妇竟然没留意自己结婚的时刻,这位葡萄牙官员笑了。当泽尔斯顿向他解释美国吻新娘的风俗时,他又笑了。娜塔丽要德-爱赛盖第一个吻她。这位年迈的贵族格外高兴地在她的嘴唇上执行了这一特权,然后彬彬有礼地和大家一一握手,离去了。拜伦拾掇起他那一叠文件,交了费。
&esp;&esp;斯鲁特是最后吻她的人。娜塔丽踌躇了一下,直直地望着他说:“呃,老斯鲁特,我似乎已经办成了,是不是?祝福我吧。”
&esp;&esp;“啊,当然,当然要祝福你,杰斯特罗,你是知道的。”
&esp;&esp;她让他在嘴上冷冰冰地、短促地吻了一下,把另一只闲着的手搭在他的脖子上。
&esp;&esp;他们出现在傍晚金黄色的阳光里时,那辆黑色轿车已经开走了。办公室的大门在他们走出来之后马上关上了。斯鲁特觉得有点什么松散的颗粒塞到他手里,原来是一把米。埃斯特咧了咧那冷冰冰的薄嘴唇,作了个怪笑,又眨了眨一只锐利的蓝眼睛。埃斯特发了个信号,三个人就都把米朝这对新婚夫妇洒来。
&esp;&esp;娜塔丽拂掉衣服上的米,又用手指关节拭了拭眼睛。“这么一来,婚礼可正式了!底下该做什么啦?”
&esp;&esp;“要是你不懂的话,”埃斯特“夫人”说“拜伦可得赶紧详详细细地给你解释一番。”说得娜塔丽张口结舌,脸羞得象块红砖。“哎呀,勃拉尼,这是个什么人物?”
&esp;&esp;“‘夫人’潜在海底的时间太长了,”拜伦说“他感到不大容易把头脑提到海面水平。”
&esp;&esp;“结婚生活是神圣的,美好的,”埃斯特“夫人”说“可是在你们开始之前,咱们先去拜访老‘s-45号’一会儿怎么样?艇长似乎在那里等着咱们哪。”
&esp;&esp;“当然罗,当然罗,”娜塔丽赶快说。“我要去看看‘s-45号’,非常想看它。咱们一定得去。”
&esp;&esp;“你想过去完之后你们上哪儿吗?”莱斯里-斯鲁特干巴巴地问了这么一句。
&esp;&esp;拜伦说:“哦,我估计总可以有个地方——象旅馆什么的。”
&esp;&esp;“里斯本都快挤破啦。”斯鲁特说。
&esp;&esp;“天哪,确实是这样。我一直没想到这个问题,”娜塔丽说。
&esp;&esp;“干嘛不住到我那儿去?”莱斯里-斯鲁特说。“那是一套我生平见到的真正算得上度蜜月的房间。”
&esp;&esp;娜塔丽看来非常惊讶。她望了拜伦一眼。“你这番意思太美了,斯鲁特,可是我无论如何也不忍那么办。”
&esp;&esp;“我们会找到个地方的,”拜伦摇着头说。
&esp;&esp;“啊,可是他那个地方就象出自天方夜谭似的,”娜塔丽漫不经心地这么加上一句。“昨儿晚上我在那儿喝过一次酒。老斯鲁特-你真肯帮我们这个忙吗?”
&esp;&esp;“莱斯里可以住到我那儿去,”泽尔斯顿说“一点儿问题也没有。莱斯里,等会儿到使馆找我去。我得马上赶到那里去。”
&esp;&esp;“那么一切都安排停当了,”斯鲁特说“趁你们俩访问潜艇的当儿,我回趟旅馆,搬出来。”
&esp;&esp;“天保佑你!谢谢了。我的行李呢?”娜塔丽心情纷乱地说着。“喔,还在罗森太太那个房间里哪。也许我应该去取一下。不啦,我还有东西往里头放呢,等下再取吧。谢谢你,斯鲁特;还有你,奔奇。谢谢你们帮的一切忙。”
&esp;&esp;斯鲁特朝着一辆过路的出租汽车打了个招呼。“祝你们幸福!”
&esp;&esp;娜塔丽看到潜艇那么小,样子那么难看,浑身是锈,不觉吃了一惊。“好家伙!”他们刚下出租汽车,当起重机正在他们头上摆动时,她就在那叮当、吱吱声中嚷道。“那就是‘s-45号’吗?勃拉尼,真的,你坐这个家伙潜到水下,要当心别得了幽闭恐怖症啊!”“他醒着的时候不多,所以他什么也理会不到,”埃斯特说。他们正朝着一道仅仅用两条长板子钉成的浮桥走去。水兵们都在低低的、平坦的黑色前甲板上闲荡,定睛望着这个穿白衣服、抱着一束玫瑰花的姑娘。“等咱们一潜下海去,他就该睁开眼睛,大喊大叫了。”
&esp;&esp;“我别的倒不在乎,就是这里的伙伴太低级,”拜伦说“还有身上发出的臭味——高级军官中间尤其厉害。我一睡着,就什么也不理会了。”浮桥那里有个头发蓬乱、枪低低地吊在臀部的年轻水兵。他向埃斯特敬了个礼,向娜塔丽投了个渴慕的、崇敬的眼色,然后说:“报告长官,艇长请你们都在码头上等候。”
&esp;&esp;“好的。”
&esp;&esp;不久,一个穿蓝制服、戴上尉金臂章的人物从锈痕斑斑的黑色风篷(就是位于艇身中央司令塔上面的架构)那里出现了。他走过浮桥,来到码头。艇长的体型颇有些象他的潜艇,中间笨拙壮实,两头陡然缩成圆锥形。他有棕色的大眼睛、宽阔的鼻子和一张使人惊奇的男孩子般的脸。
&esp;&esp;“卡鲁索艇长,这是我的妻子,”拜伦说,这个字眼使娜塔丽微微震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