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相先后辅佐两代昭国皇帝,是由先王昭文公亲自挖掘、培养的人才。昭文公在亡故那日,君臣同泣,将辅佐新王的重任托付于心腹之臣。他含涕向先王发誓一定会鞠躬尽瘁,匡扶社稷。
如今熬了二十年。
昭国国祚岌岌可危,他只怕自己到了地下无颜面对先王。
他们昭国的这位王上生就一副好皮囊,如今已年过四十,仍然唇红齿白、眉清目秀,身材也毫无走样,蜂腰宽肩,颀长清俊,若是问不认识他的人,必定会认为他最多三十岁。
看上去不够成熟稳重一直是澹台赫的心病,为此他精心地留了一把不长也不短的美须髯,不然的话更显得年轻,没有大王的威风。
当年文公格外疼爱这个儿子多少也有他长相美貌的原因在里面。
但是,他所有的优点也仅仅在这第一眼就能看完的美丽相貌之中了。
晏猗一看到王上这一无所知的神情就开始头疼脑胀起来。
二十年前刚登基时是这样,二十年后居然还是这样!
幽国都要打过来了,他们一群大臣绞尽脑汁地出谋划策,忧虑得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王上自己却跟没事人似的,每天还是吃喝玩乐。自王上继位起,昭国领土足足少了三分之一,国力远不如先王文公在世之时。
见晏猗双颊抽动,颊髯隐隐有被怒气吹动之势,澹台赫心里一个咯噔,悻悻地收起自己的画作,正色问:“幽国打过来了?打到哪儿了?我们这不是都派兵去应战了?因而孤才想着放松放松,画个画……”
晏猗对他的王上真是恨铁不成钢。
诚如所见,他们的这位王上得天厚爱,体魄强健,相貌不凡,而在宫廷的供养中,也塑造出了一副天威煊赫的仪容。
在文之一面,他不能说是一个目不识数的人,当初他还年幼时,文公就为他延请老师教授他功课,然而他就是一曝十寒,想方设法地偷懒。
在武之一面,他也能挽弓,会用剑,装起样子来还是像模像样,也仅仅是摆样子罢了。
每次遇上大事,他便一下子变得无法思考了,好像他的头里面没有装脑子,必须去问别人借一个来用才行。
好在,他至少很听话。
是以昭国虽然摊上这么个不着调的主人却还能撑个二十年而没有亡国,只是江河日下罢了。
晏猗尽量有耐心地哄王上:“并不是军队派出去就算完了,您作为王却这样态度轻浮,满不在乎,百姓们和军队的人见了岂能安心?请您拿出郑重的态度来。
“如今大局风雨飘摇,倾国之祸,即在眼前,岂是吟诗作画之时?”
澹台赫不过脑子,惯性地答:“孤知道了,多谢偃狐叔提点。”
看看,他偶尔也能像这样子聪明一下,也不过是类似于一个稚子会张嘴吃喂到嘴边的饭了。
“您说得是,好歹是关乎一国生死存亡之战,幽国想吞并昭国不止一两天。”澹台赫稍稍有了点危机感,又问,“那需要孤去督战什么的吗?”
晏猗断然拒绝:“不用!”
去什么?只怕他的这位王上到时候见到大军压来、箭矢如雨以后吓得第一个掉头跑路,那后果可不堪设想。
看到了吧?就算他终于学会了吃喂过来的饭,你还得提防他自作聪明地去拿地上不能吃的东西往自己嘴巴里塞。
澹台赫:“孤知道了。”
直到这时,晏猗才终于可以回归正题,述明他今日真正的来意:“臣今日前来,还有另外一事要告知王上。
“有传闻流入京城,说是王的长子已救出了碎月城的三千将士,带着人马来王都了。”
澹台赫:“谁的长子?哪个王?”
晏猗:“您的长子。”
澹台赫手一滑,画笔不小心掉下来,彩墨弄脏了他完成了一半的画。
却无暇顾及了,他的脑海里瞬时浮现出一个小男孩的身影,玉雪可爱,聪明伶俐,即使已经过了十三年,他还是记忆犹新,毕竟那是他第一次做父亲,而且这孩子还是与他最喜爱的王后所生的。
他摇头说:“怎么可能?骗子吧!莲州是被昆仑的仙人带走了,怎么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