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朝前面的板子踢了一脚,沉声道:“驾车,慢些。”
马车往柅园缓慢行去,携着潮湿雨气的风从帘子的缝隙钻入。鼻息之间,全是她身上的酒味。
半晌的沉默之后,他额角紧绷的青筋终究平复,温声道:“你才病好?,不要喝酒。”
他以为她不会回话,仍会继续以无言抗衡如今的局面。
但却听到了她含糊的醉音。
“我宁愿死了干净,和我的爹娘真正团聚,也不要这个重生。”
他一瞬僵硬住身体,良久,慢慢低下了头。
她枕在他的臂膀,闭着眼睛,面容极平静。
他妄图从她的脸上,寻到做戏的蛛丝马迹。
但没有。
没有……
“曦珠,再等?等?,很快我们就能?回去了。”
他不知自己是如何张开干涩的唇,从酸潮的喉咙里说出了这句话。
雨丝便是在这时候落下来的,淹熄他的承诺。
斜密如网,从遥远无边的天幕,飘淋刑部?衙署的屋顶。檐下挂的灯笼上,有两只雀儿啾啾地叫,在梳理湿掉的羽翅。
屋内闷得?慌,热得?人不住冒汗,却还?得?穿着一身严实官袍办事。
新帝登基有大赦,不少人要借机捞狱中的犯人。
这些日以来,刑部?可有得?忙。从早到晚地,翻卷宗的手?都快抽筋。
但见同僚好?友,尽职尽责地挽着袍袖,在灯下翻看一起冤案。
是上个月发生的案子,一个官宦子弟因私人恩怨,谋杀一户平民四?口人。
原关进?牢里待审判罪,恰赶上好?时候,家中走了门路送了银子,要将?人救出去。
郎中从案前起身,伸展懒腰活动筋骨,道:“你别管这事,怕会得?罪人。这犯人的姻亲,可是丽妃娘娘的亲妹妹。”
如今丽妃正得?盛宠,生育的三皇子最为新帝喜欢。
正是下值,他劝说两句,听人回道:“我再看看。”
便不再多劝,有为民的心总是好?的,可叹他自己不敢管,吹灭跟前的灯,走到了门前,打开见阴沉的雨天。
“外?头雨大,还?是早些回家的好?,明日再看不迟。”
“你先走吧,我等?会回去。”
案前灯烛下的人,头都不抬一下。
郎中看他认真,摇了摇头,兀自关门离去。
夜雨声重,灯微弱地亮着。
许执看那卷宗上的墨字久了,眼前发胀酸涩。将?纸笔放下,撑肘在案上,指关捏揉眉心缓解疲劳。
松懈心绪间,茫茫然地又想起了那一日的酒局。
她是被卫陵接走的。
目光久久不动地落在面前的纱灯架,入夏的飞虫寻光,不停扑在乳白的外?层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