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她点?头?应道,进屋前再次看了眼月亮的位置。
容阙端着热乎的粥回来时,少女正举着黑色的小罐子?把玩,时而将它抛至半空,再接住。
风从四面八方钻进来,吹得烛火半明不灭,一股纸张焚烧过的味道还未从屋内彻底消失。
容阙皱起鼻子?道:“姑娘,你烧纸了吗。”
少女转身,好看的眼眸内有火烛跳动的微光,她坦然地指着桌上的杯子?:“诺,在杯子?里。”
容阙将碗放在桌上,白瓷杯内是燃烧后的灰烬,烧得非常干净,一点?纸张碎片都没留下。
“姑娘烧的不会是……”她迟疑道,“从薛才人娃娃里找到的纸人?”
少女将黑色小罐放回袖内的口袋,坐到桌边把粥挪过来,笑盈盈道:“不是,只是普通的纸。”
容阙觉得面前的姑娘似乎哪里不一样了,但她又说不清哪里不一样。
“皇宫里虫蛇多吗。”她用勺子?搅拌着滚烫的粥,询问道。
容阙先是摇头?,后又想起什么:“通泉湖周围或许有。”
孟怀瑜抬眼看向容阙,眼眸弯似月牙,带着些许善诱:“你可以?帮我去抓一两只微毒的虫或者蛇吗。”
容阙愣住了,许是她眼内的笑意太?明媚,又或许秋风吹得她大?脑不清醒,她缓慢地点?头?:“可姑娘要……”
“谢谢,你是个好人。”孟怀瑜打?断了她想要问出?口的话,勺起粥后吹了吹,放进嘴里。
粥里放了糖以?及桂圆莲子?,不厚也?不稀,落入胃内后,暖意很快蔓延全身,冰凉的手渐渐有了温度。
容阙看着低头?喝粥的少女,几度动唇又欲言又止。
孟怀瑜:“现在就去吧,若是没有虫蛇也?无妨,就当去瞧瞧通泉湖的景色。”
容阙总觉得哪里不对,暗卫的直觉让她一颗心高高悬起,无法迈脚离开。
孟怀瑜没有继续催促她,垂着眼眸一口一口地喝粥,瞧上去乖巧到透着几分诡异。
持续不断的风终于吹灭了火烛,一时间屋内的光源只剩桌上的鎏金宫灯,微弱的橘光将孟萝时的影子?投射在墙面上,随着拂过的风摇晃。
容阙的心跳得更快了,她眼瞧着少女缓慢地放下勺子?,默不作声地关上窗户,继而点?亮吹灭的烛火。
再次被明亮的光笼罩时,她恍然惊觉后颈处不知不觉起了鸡皮疙瘩。
“你不是……你是殿下说的另一个人。”
孟怀瑜站在梳妆台前,伸出?一根手指晃了下,面上仍是和煦地笑:“没有另一个人存在,从头?至尾都是我。”
“我下次不想再听见这种话,希望你不要跟祁乾一样当……耕田的牛。”
容阙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急需静下来缓缓。
她恍恍惚惚地转身,宛如梦游般道:“奴婢去赏湖,哦,不是,抓虫。”
孟怀瑜目送容阙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眼瞳内的光亮渐渐暗了下去,笑意退却后,透着一股无尽的寂寥。
她走到门口,再次望向那轮硕大?又圆润的月亮,好半晌,离开了房间。
才秀宫只有寥寥几个宫女,因而没有人值夜,她绕过主殿走进了通往后院的小道。
戌时末,除了还在排舞的内坊,其他宫殿的人都已安寝,丝竹乐从墙的另一边传过来,给?常年孤寂的底层妃子?增添了几分热闹。
孟怀瑜仰望着离墙面最?近的大?树,它是翻越宫墙的唯一途径。
晚间排舞时她去内坊后墙观察过。
这面墙的背后并不是内坊,而是与内坊背靠背的玉康宫,宫内未有妃子?入住,即使有人躲藏在里面也?不会被人发现。
她捞起裙子?固定在腰间,然后爬
上树干,艰难地翻到宫墙上,高位的视角能瞧见很多东西,比如躲在蓄水缸后面休息的舞姬,玉康宫里拱起的树叶堆。
但宫墙之上,是望不到边的一座座宫殿。
皎洁的月光宛如薄纱覆盖在天地间,同?时照亮少女眸内汹涌的疯狂。
她跳进玉康宫就地往前滚,卸掉多余的力。
玉康宫常年无人踏足,积攒了一层干枯的树叶,踩上去会发出噼里啪啦的碎声,她往前走了两步,发现前面的情况更严重?。
厚重的灰尘覆盖庭灯,蛛网从树枝连接到屋檐,以?及不知名的窸窣声。
孟怀瑜很难想象这座处于最?角落里朝北的偏小寝宫,究竟被遗忘了多久。
她翻开隆起的枯叶堆,里面放着绳子?和铁钩,还有一封未被拆封过的信,她将信对折起来,塞进了口袋。
然后捞起铁钩,扫视了一遍墙面,贴着内坊的宫墙最?上层被划出?了数道痕迹,她弯起唇,轻甩了一下铁钩。
“真有意思,这可比祁乾有病,还有意思。”
她指尖摸索着铁钩和绳索的衔接处,用力掰了一下,继而放回枯叶堆里,埋起来。
坦然自若地从玉康宫的正大?门离开,枯叶在挤压下破碎,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让这座无人问津的废宫,有了一丝人气。
宫内的道路大?部分相通,部分地方会有守夜的宫女太?监,以?及巡查的禁卫军。
她幼时常常被祁乾牵着在宫内漫无目地的跑,身后跟着一堆宫人,谨小慎微满脸害怕地伸着手,摔倒时能第一时间接住。
孟怀瑜那会儿不明白祁乾为何要一遍遍地跑宫道,带着她钻草丛和墙角,她只是很讨厌脏乱的树枝会划破漂亮的衣裙,讨厌仰着脖子?看不到尽头?的宫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