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同?我说过,她不喜欢转移仇恨,也不喜欢扩大仇恨,她要复仇的对象从始至终都是帝后。”
“冀州远离皇城,只要再往南走两天就是扬州城了,她会有自己的生活,会有自己新的人生,不应该困在高高的城墙里,连看蓝天都是奢望。”
她气喘吁吁地将内心的想法?皆数说出口?,现代世?界也已步入秋季,停车场周围密集的绿树染上了黄,偶尔会随着风飘落。
金色的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落在车窗上,破碎斑驳。
孟萝时?低下头,眼睫覆盖着微红的眼眶,像是在同?自己说般:“谢期,毁了皇室的后果是上千百万的黎民?百姓受难。”
“祁乾同?其他皇帝不一样,他没有疑心病且天性心软,他纵然不是好皇帝,但也差不到哪里去,他会娶东漠的公主,边疆亦会稳定?。”
“怀瑜可?以在祁国的任何地方,但不能是皇城,她不能成为千古的罪人,这么多的人命不该背负在她身上。”
谢期握着手机沉默久久,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半晌,缓慢道?:“我知道?了。”
孟萝时?没有听见意想中的反驳,反而愣住了:“嗯?”
“还有不到十天便是新年,你要去吗?”谢期轻巧地转移了话题,他的声音清冷带着微微哑意,穿过话筒,似乎有安抚人心的意味。
孟萝时?急促跳动?的心脏渐渐放缓,她眨了眨眼,模糊视线内的枯黄树叶变得清晰。
她吸了吸鼻子?,点头道?:“要去,这是我陪怀瑜的最后一个新年,肯定?要去。”
谢期从床上站起身,将窗帘彻底拉开,今日的天气很好,蓝天白云,他忽然想起在皇宫里看见的四四方方的天空。
像是方形的框架分?割,仰头才发现自己变成了井底的青蛙。
“今晚我要值班不在,你晚上注意防护,虽然药已经研发出来,但还是会有感染的风险。”
孟萝时?应道?:“嗯,你放心吧。”
语音挂断后,断掉的音乐重新播放,她觉得有些吵,将耳机取下,踩着满地的枯叶往工作室走。
她不确定?怀瑜究是否愿意开始新的生活,离开京州也只是试探。
原以为复了仇,滞留在身体里的疲惫会有所缓解,但没想到更?重了。
在偏殿里醒来的那一刻,出现在她脑海里的竟然是怀瑜杀了皇后,得偿所愿后的自尽。
那股近乎摧毁自身的毁灭念头并没有因为复仇得到减压。
那一刻她才彻底意识到,复仇只会让怀瑜迈进更?深的深渊,在痛苦里翻滚挣扎,最终带着这股痛苦一起沉入地狱。
幸好怀瑜愿意离开京州。
只要离开那座吃人的皇城,悬在怀瑜头顶名为复仇的利刃就不会把她切割成两半。
三日后。
善药堂的百姓们病好离开了大半,热热闹闹的前院不再似往日般热火朝天。
但每日来此取药的人依旧很多,大多数人虽然回家,却仍需要喝药,以防疫病复发。
孟怀瑜不记得今日坐在药炉前煎了几炉药,她小臂隐隐泛着些酸痛,便停下煽动?的蒲扇,按压小臂缓解这股突如其来的酸痛。
“去休息会儿吧,我会盯着。”另一侧同?样照看药炉的谢承安开口?道?。
孟怀瑜顺
势伸展了下僵硬的身子?,婉拒道?:“不用。”
她偏头看了眼面?色不济眼底青黑的男人,嗓音轻柔:“该休息是你,昨日晕倒后,大夫明确告知需要休息,调养身子?。”
昨日傍晚最后一帖药煎好,从小矮凳上起身的谢承安却忽然倒在地上,面?色惨白,未闭紧的眼缝里是上翻的眼白。
将前来取药的百姓吓得够呛。
“睡一晚便好了。”他捂住嘴轻咳了下,手背上?是一大片腐烂过的痕迹,厚厚的疮痂覆盖着皮肤,瞧着骇人。
孟怀瑜自然没有错过那片疮痂,这几日她在善药堂的百姓中见过好几次,每个?人腐烂的地方各不相同,小臂大腿后背脖子,小部分人甚至烂在脸上?。
她问?过大夫,感染疫病最初的症状是起热,当夜便会高烧,持续三四日后,身体部分地方便会开始出现淤青,最终才是腐烂。
有的人身体素质偏差,腐烂来得就很快。
解药未配出来前,因?大面积腐烂去世的百姓足足三十七人,谢期怕入土会污染水源,甚至没有停灵,拉出去全部火葬。
“会留疤吗?”她轻声问?道。
谢承安微怔,他后知后觉地将手挪到眼前,也看了两眼,嘴角含着浅浅的笑:“会,但不碍事。”
他把腕口的袖子往上?拉,露出小臂上?的暗粉色的皮肤:“落了痂会变成这样?,等颜色淡去,不细看倒也与正常皮肤相差无几。”
“宫里有药名为露凝膏,可以祛除疤痕,你若是介意?……”孟怀瑜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我不介意?。”谢承安仍笑盈盈地看着她,但面色却冷了少许,他放下袖子,低头查看药炉里的火势,嗓音平淡,“我不会再回京州。”
空气?安静了片刻,药炉咕噜噜的沸腾声渐渐变大,她轻眨了眼,仿佛在回应他刚才的话,却又很轻,轻到只有自己能听见:“是吗。”
她拿起蒲扇,把拂面的苦涩药味扇开。
但这股味道充斥在后院的每一处地方,她只要呼吸就能闻见,从鼻子苦到心里,平静已久的情?绪被涩的翻滚。
在心底挣扎着翻涌,想要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