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倒是实话,但引来了另两位仁兄的侧目而视。
因为他们两个全签了。
“不过,”何大人面有难色地发问了,语气很是迟疑:“现在案子查到这个地步……那么接下来,该怎么查?”
“怎么查?”润明诧异地看着他,“何大人,您这话问得真有意思——这上有都察院搜查物证,下有刑部衙门抓人逮人,您到现在倒问我怎么查了?这……”
润名环视三人,目光最后落在自己的手上,哑然失笑了。
“对啊,”何大人抓着他的话反问道:“那现在该查的也查了,该抓的人也在大牢里关着,您说……皇上想让我们何时结案呢?”
行为虽然木讷,可骨子里却是只老狐狸。
润名没想到自己被自己的话给带到沟里了,甚是恼怒地看了老头子一眼。
这老头反而不愠不怒,平和地迎着他的目光看去。
润名低下眼,拿起热毛巾一丝不苟地擦自己刚刚为了剥虾壳而弄脏的手指。
过了好久,他才缓缓地开口:“此案,牵扯人物之广,物证之庞杂,诸位大人想结案,不大容易吧?”
“不是不是。我们绝无此意,结与不结,还是得看圣上的意思。”顾大人拱手举过头顶,一副急于表白的样子。
“圣上的意思就是……”润名靠在椅背上,把手巾一扔:“查就查个水落石出,他不想自己的腿就那么瘸了。”
此言一出,三个老头都低下了头。何大人更是从袖管里颤巍巍地拿出一方手帕,在自己的额头上摁了两下。
润名冷笑一声,手撑着椅子把手,慢慢地站起来。
可是刚走出没几步,他忽然转过身道:“哦……对了。”
坐着的人一齐闻声抬头,眼睛里隐隐含着敌意。
可是润名只是一笑,一点也不在意地接着问:“刚才鄂大人不是一直对我说,想好好过个消停年么?”
“哦……哼哼……”鄂大人冷笑着应了声,然后眼往别处,对润名爱答不理的。
“其实,谁不想呀?皇上也想。可这年,您觉得能消停么?”润名自问自答地摇摇头:“不能。”
“哼!”鄂大人用力咳嗽了一声。
润名笑了,对他们鞠了一躬:“告辞。”
何大人本来是要起身相送的,可是润名理也不理就扬长而去了。弄得这老头子在座位上讪讪地不知所措了。
“狂妄!!”忍气已久的鄂大人猛地锤了一下桌面,震得桌上盛着残羹剩饭的碗碟“哐”一声响了。
把那位本来就心神不宁的何大人给惊着了。
他抚着胸口神色张皇地看着鄂大人:“你发这么大火干吗?”
“诶——”一直以手支颊,做沉思状的顾大人长叹一声:“一想到我们这群老狐狸被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给制住了,谁能不气呢?”
“顾安!”鄂大人突然爆发了,指着他厉声呵斥道:“你少在这儿幸灾乐祸的!说到底,我们还是一根绳儿上的蚂蚱。我要是垮了,你也好不了!”
“可是那折子上我没钱名啊。”顾大人摊着手一脸无辜地说:“单凭这一点,皇上就算想
办,也办不到我头上。”
“你……哼!”鄂大人甩了把袖子,扭过脸一个人生气去了。
“你就少说两句吧,”何大人在中间好言相劝道:“什么时候了,两个人还在这掐。如今最要紧的还是想想办法,怎么才能把这案子结了。”
“结?”顾安好笑地看着他,“怎么结?这案子再查下去,只能越查越大。耆善这老东西平时干的那些勾当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你——们?!”鄂大人眯着眼睛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声音拖得非常难听:“现在你倒是一口一个‘你们你们’的了,你就这么急于和我们撇清关系?!”
顾大人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好像是在说“何必多次一问”。
“我明告诉你,做梦!”鄂大人手指戳着桌面,气急败坏地叫:“你以为老头子会没有后手?你的那些罪证,我不信老头子手里不会攥着!”
“攥着不攥着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航上他赞我刚正不阿——且不说这话是真是假。但我有弹劾过耆善这是真的嘛,我没在他的折子上签名,也是真的嘛。就算真有人把我的那些的事一竿子捅到皇上那里,没有证据,我也不信圣上会信那些小人的谗言。”
说着他的目光准确无误地落在鄂大人的脸上,嘴角是略带嘲讽的笑意。
鄂大人的脸顿时被气绿了。
他怒不可遏地把酒盅往桌上狠狠一顿,里面的酒水都冲出一尺高来了。
“你说谁是小人!!”鄂大人像狂怒的猛兽一样,扑向顾安。
幸亏何大人眼疾手快地拦腰把他薅住了,这才让那个顾大人幸免于难。
顾安躲闪到椅子后面,心有余悸地指着鄂大人:“你这叫恼羞成怒……”
“老顾!”何大人满面通红地喝住他:“你少说两句成不成?!别火上浇油啦!”
可是顾大人还是不罢不休,指着鄂大人的鼻子变本加厉地叫:“我知道,我们三个人里面,最紧张的就是你!我是没签字,老何虽然签字了,但人家女儿好歹为皇上怀过孩子!就是你——十三不靠!”
“你给我滚!”鄂大人瞪着双充血的眼睛,奋力挣扎着大叫:“滚——!”
说罢,他竟然踢翻了顾安面前的那把椅子。
顾安抱头鼠窜,像箭似的头都不回地冲出门口。
“小人——小人!!”鄂大人抄起手边的碗,狠狠地向门口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