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书乃是胜利者书写的。”雍帝冷眼瞧着她,端坐于大殿之上愈显威严。
他只略一抬手,龟文便已了然,迅速铺开黄纸执笔代写:“传旨,淑仪玉氏,自伴朕侧,本冀其能贤良淑德,佐朕内廷,岂料其暗结党羽,妄图干预朝政,此乃后宫之大忌;再者,怂恿皇子谋权篡位意图弑君,手段狠辣,失却仁善之心。如此种种,实难容于宫闱。故特此昭告,褫夺封号,便为贱籍,发落冷宫,无诏不得出,令其自省其过。”
他顿了顿瞥了眼还跪伏在阶下的赵承平,继续道:“其子皇四子承平,朕私心期以大器,然岁月既久,渐露骄纵,不听规劝,肆意妄为,不休德业,亲近佞幸妄图篡位,以致朝野侧目,民怨沸腾。朕思之再三,不忍见其沦于不肖,决意废其皇子位,降为庶人,逐出渝州城,非诏不得入京。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口谕一出,赵承平缓缓抬起头来,眼中似有浊泪。
他望了雍帝一眼,瘫坐在原地,又缓缓转过身来,目光怨毒地望着不远处的嘲瑰和玉淑仪,竟失神狂笑起来。
“我可真是有一个好母妃和一个好姨母!明明能做一个闲散王爷,锦衣玉食地过一辈子,偏偏却被你们这群短见之人葬送!可笑,可笑!”
御前金甲卫担心他会发疯伤害雍帝,只好持械将他围了起来。
可他只笑了几声,便长长吐出一口气,叩首谢恩。
见他如此模样,原本一言不发的玉淑仪竟红了眼,奋力挣扎着想要扑上去,却被身旁的内官死死按住。
她目眦欲裂,对着赵承平怒骂:“你这个没出息的蠢货,我当年被当做一个玩意儿送进这暗无天日的宫中来,居然生下你这么个没良心的东西来,本指望你能争口气,谁料想你竟如此不堪重用!”
“带下去!”龟文瞥了眼雍帝略有不耐的表情,朝着内官吩咐着。
几个内官将玉淑仪从地上拖起来,正要朝着冷宫而去时,却被她挣脱开来。
“我鄯善儿女既不能自由自在地活,那便死了一了百了,也绝不去你那腌臜的冷宫了此残生!妹妹,永别了!”
只见玉淑仪如同扑火的飞蛾一般,一头撞向了大殿正中的柱子,鲜血如同朵朵红梅,飞溅到嘲瑰脸上,让她愣在原地。
嘲瑰神情呆滞地跪坐在原地,怀中还抱着车晖的尸身,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雍帝将一切尽收眼底,抬手按了按额角,略有些疲惫地开口:“勇毅侯何在?”
顾景琰上前一步,跪下听旨。
“如今边疆作乱,朕命你为征西大将军,即刻奔赴前线,不论付出何种代价,也要荡平鄯善,你可能做到?”
“臣领旨!”
雍帝点了点头,从龙椅上站起身来,只淡淡地瞥了一眼阶下玉淑仪的尸身,便收回视线,不再发一言,朝后殿走去。
龟文本欲跟上,却被雍帝推了一把,他心下了然,只叫了自己身边的小徒弟跟上,自己则留下来,暗暗行至顾景琰身侧。
“大将军,此间事务还望大将军主持啊!”
顾景琰并不上当,只站起身来朝着龟文行了一礼:“官家命我即刻前往战场,圣旨可是耽搁不得。这位嘲瑰翁主连同其他鄯善使臣便押入军中由本侯带去前线,旁的事还是劳烦内官您处置,本侯便先回府同夫人道个别。”
说罢,他竟不理会龟文,转身离开。
龟文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良久,方才收起那副谄媚的嘴脸,冷声吩咐着:“快些将这里清理了,免得圣上降罪!”
殿上的内侍们纷纷劳作起来,不多时便将殿上两具尸身全都搬了出去,大殿地面上重新恢复干净,仿佛方才那血腥之象从未发生过。
金甲卫将赵承平和嘲瑰等人带了出去,龟文满意地检查一番,这才朝着雍帝离开的方向追去。
顾景琰急匆匆赶回侯府时,盛知春正站在廊下踱步,似乎十分焦急。
见他从外面进来,眼中立刻染上几分欣喜,朝着他的方向跑了两步,又似是想起什么,忙停了下来,垂下头,耳后红了一片。
顾景琰心中暗喜,快走两步至盛知春身侧,解下自己身上的斗篷披在她身上,软声道:“立在这里做什么,担心我?”
“只,只是瞧着天色已晚,不知还用不用做侯爷的晚膳。”盛知春眼神闪躲,并不回应。
顾景琰叹了口气,将她搂紧怀中抱了一会儿,将头埋在她颈窝中,良久才闷声道:“我要出征了。”
社日
“出征?”盛知春不自觉提高了音量,用力推了推他,却被他死死箍在怀中动弹不得,只好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后脊,“去哪儿?去多久?”
“不知道。”顾景琰埋在她颈侧深吸一口气。
不知她今日抹了什么香粉,味道清甜甚是好闻。
盛知春被他弄得有些痒,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耳后早已红成一片:“那,那侯爷何时出发?快到年节,可能回来一家团聚?”
顾景琰没回答,只是埋在她颈窝的头更低了些。
两人静静在廊下拥抱着,不知过了多久,天空中竟飘下点点白雪。
雪粒落在盛知春低垂的睫羽上,她微微眨了眨眼睛,轻声说:“下雪了。”
“嗯。”顾景琰仍旧没抬起头来,声音闷闷的。
良久,他才松开盛知春,双手还握着她的手臂,眼中带着几分不舍:“我将越诚和一队亲卫留给你,我不在你身边,他们会保护你,断不可自己单独出去,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