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滋拉拉声响起,锅内顿时冒起股股青烟,不多时,幻化回肉体的鬼魂皮肉被炸得又焦又黑,从口鼻中进到腹内的滚油,连五脏六腑统统炸得扭曲变形。
李阿福案已结,阎罗又拉出一魂放置于殿中。
“此魂不全,三缺其一。是罪大恶极之人,在人间伏法,于地府例行受罚。十一女日日鸣鼓,要求严判。”
还是熟面孔,高沉庸。
这一次谢钰还没出口,盘在大柱上的金蛇先口吐人言,“三十六层地狱走一遍,众鬼皆可观刑,以儆效尤。令其代代为猪,年年遭受千刀万之苦,永生永世不得投胎作人。”
高沉庸还未来得及大喊饶命,就被一支从天而降的钢叉挑起,一扬,准确无误地落进了油锅中。
最后一案只来了一魂。
谢钰垂目看着独身一人来到大殿的阿姑,“诉来。”
阿姑缩着肩膀,明明是一个人,大殿这么空旷,她却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民女白崎,状告大明皇朝。权贵霸权,欺凌百姓;吏治腐败,皇帝昏庸,愚民恶毒,可怜秦建军,一腔赤胆终成空求大人还我主公道!”
最后一声尤其高亮,大殿陷入寂静之中,殿外红霞流动,不知何时开始落起了红雨。
殿中所有人都看向黑无常,黑无常的法相微微颤动,但须臾之后,收紧勾魂链,她低声说:“五百年了,该受罚的人早已受罚,你来迟了。”
白崎猛然抬头,浑白的眼珠子望了一圈鬼仙,天道法相之下,她根本看不到众仙本相。
只是这道声音实在像秦将军,她呆呆地跪了许久许久,忽而垂下头,“我带着秦将军尸骨"
只余一副白骨和人头的尸骨。
白崎停顿两秒,双目流出血泪,血泪划过下巴,落在石砖上,消散成青烟,她动了动唇,继续说:“想一路逃回秦将军的故乡,不承想路上暴民不绝,我将秦将军托付给姊妹,后为引开暴民,与她走散,最后死于暴民手中,因此留有执念在人间,未归地府”
望乡台上,白崎已记起往昔,也记起了秦将军的模样,明明近在咫尺,却没能相认。
“……我想问问,秦将军可安然归乡?”
大殿之上,一声叹息起,“回了。”
白崎缩着的肩膀终于松了,她的执念终于了了。
“白崎,前尘往事了如烟,去轮回吧。”
白崎一颤,主有令,不得不从。她趴伏在大殿之上,恭恭敬敬地跪最后一拜,“是。”
人鬼尚有阴阳之别,人神更是不能因果相缠。人间事了,此后,再无赤胆忠心秦飞雁,只留勾魂凶神黑无常。
今日事物了结,殿中鬼神陆陆续续散开,谢钰撤下天道法相,遥遥看向盘柱蛇,“三日后,是掌宫玉兔和太阴的大婚,你是同后土去,还是和我去?”
“她们没有邀请我,还特意说蛇族不可前往”
金蛇化成一缕金光,落在谢钰身上的时候,瞬间变幻出人形的模样,躺倒在谢钰腿上,环着她的腰,闷声闷气说:“她们还在记恨五百年前的事,可玉兔天恨劫的时候,把灵药殿的仙草都吃完了,也不见别人有这么小气的。”
万物皆灵,玉兔比灵草更通人性,又有掌宫玉兔在前,太阴与她合缘,自然是要规避一下铜鳞蛇的。
提到大婚,柳泫之又说:“我们的大婚等师妹下来了再办,行吗?”
谢钰是从上天庭下来的,对天庭戒律还是有所顾忌的:“神和人最好不要有多余的来往。”
“又不是叫她当伴娘,便是让她来凑个热闹,下了地府也是喜气洋洋的。”柳泫之解释说,“前两天我去寻生死簿,看到她死的日子,正好是大吉,我想这不是正好吗?”
哪里正好?
“那是人间大吉……”
谢钰又懒得说了,柳泫之现在还没彻底脱离人世间的事情,看起来也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时而像人,时而像兽,甚至说话也是,一会儿一个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在等她大婚。”
谢钰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也是半斤八两,她以前在上天庭任职的时候,是出了名的矜持不苟。
“师妹的醋你也要吃?你不是司命转世,是醋精转世吧?”柳泫之一边说着,手一边从谢钰的后背抚上去,“不过天璐挺奇怪的怎么会和师妹有渊源,没听说她出丹穴山啊…”
柳泫之早就记起了天璐,天璐就是天禄,也就是貔貅,吞吃金银财宝,有进无处,视财如命,难怪这么抠门。
说起来,柳泫之刚出壳的时候生活在丹穴山上,那是凤凰的地界,她原本和凤凰交好,这通身的金灿灿就是受了凤凰的影响。
天璐听闻丹穴山漫山遍野都是金银珠宝,遂不请自来,霸占着丹穴山北山一带,常年从外面运来奇珍异宝藏在她的洞窟之中。
毕竟都在一座山中,不免也打过几次交道。
谢钰感觉到柳泫之的手越来越往前,对整整荒唐了三天这件事,还有阴影,下意识一把推开她,“别来,你吓人的很。”
柳泫之一时没稳住,掉到了地上,她撑着地起身,愣了一瞬后,不可置信道,“谢钰,你推我?”
谢钰张了张嘴,连忙伸手去拉她,“我不是故意的。”
而柳泫之已经化成一缕金光,咻一声飞走了。
“我高兴。”
做人的时候还能轻而易举找到柳泫之,现在根本无处可找,谢钰追出去的时候,已经看不到柳泫之的踪影了。
气走的柳泫之其实一点不生气,而是躲去恶狗岭自我消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