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什么?”升腾的蒸汽和空气中的酒精让张知疑处于一种晕晕沉沉的感觉。
文意先喉头一紧,摇了摇头:“没什么。一会儿我煮鸡汤面当宵夜。”
“好。”
透过雾气看着张知疑的笑,文意先不自觉地错开了视线。
虽然一开始他对张知疑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大概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缘故,跟张知疑待久了,脑子里也开始莫名其妙浮现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像是为了掩饰这种情绪,文意先快速脱了浴袍钻进浴缸。
他们俩假装为了省水费而心照不宣地换了这么个双人浴缸,等真换好了之后,才真切感受到销售的嘴骗人的成分实在太高了。稍微动作大点就可能直接一巴掌糊到人家后脑勺上,在水里挨得太近就容易变热,这时候再喝点小酒,已经经历十多年商场应酬的小张总也还是有点受不了,仰着头软趴趴地躺倒在浴缸里。
文意先很享受这种氛围,他甚至主动关了灯,把床头的小灯拿来了。
“我一会儿泡完出去要是滑倒了一定找你索赔。”张知疑在他耳边嘟哝。
文意先的手臂枕在他脑后,刚好让他能舒服地把头搁在上边:“就算你不找我索赔,我大概也得出钱。”
“我们算有共同财产吗?”张知疑在迷糊中想到一些案例。
文意先点点头:“你不知道吗?你的工资一直在我卡里,出去玩刷的也是我的卡。”
“啊?”张知疑的声音变了个调,“怎么可能?”
“逗你玩的。”文意先大笑,把温水往他身上泼,稍微开了一点百叶窗。
享受一下夜晚和二人世界吧。
重叠
平淡而温馨的日子过得很快,张知疑今天要启程回国了,以往每年都要回国两三趟,他以为这次也跟平常没什么区别。
在机场和文意先告别,这男人年纪上来了似乎变得更容易哭。每次到这个时候他都得提前给对方准备好纸巾。
“我很快就回来。”张知疑抱住他,轻拍他的后背,“在家不要天天喝酒。”
文意先止住了哭泣,一下恢复了平时的冷静镇定,伸手稍微拉开了他们的距离:“那是不可能的。”
……善变的人。
张知疑叹了口气,凑上去亲了一下他的脸颊,背对着他挥了挥手:“走了。”
一股巨力从后背传来,又迅速把他往回拉,是文意先冲上来抱住了他。
“为什么我有一种预感,你这次回去就不会再回来了。”他附在张知疑耳边低声说。
张知疑转过身,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这跟以往没有什么区别,这趟航班我都坐了多少年了。”
“可是——”
“好啦,知道你舍不得我,”以吻封缄,张知疑牵起他的手,认真地看着他,“如果你希望我留下,我现在就可以改签,但最多改到明天,我还是要走。到国内还得倒时差,所以今天去最好。亲爱的,你平常最会为我着想,今天发生什么事啦?”
文意先摇了摇头,把手从他手中抽出:“就是莫名其妙的预感,没什么,你去吧。”
张知疑还看着他:“那我去咯?”
“嗯。”文意先捏了捏眉心。
第二天早上,他按惯例打开电视看新闻,那趟航班坠毁了。还在确定飞机上乘客的生还情况,民航局对乘客家属进行探访并表示安抚。
文意先头一回感觉天要塌下来了,不断地发信息给张知疑,他一直没回,打电话过去也是关机。
在他就快要放弃,说服自己接受这可能的噩耗的时候,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过来,张知疑有点模糊的声音出现在另一头:“喂,意先吗?”
“……”他沉默了很久,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他可以开口指责张知疑昨天不听他的话,差点就坐上那趟死亡航班。
平静的日子过久了,他对这种突发意外感到措手不及。
“你看到新闻了吗?不用担心我,我现在在阿斯塔纳。遇到好心的路人载我去市中心,现在我找到大使馆了。”张知疑在那头还在安慰他,“都说了不用担心啦,反正我总有办法回来。”
文意先还是沉默不语。
“怎么啦?”张知疑在电话那头问。
突然枪声四起,张知疑匆忙留下一句“晚点再找机会联系你”就把电话挂断了。
声音如此清晰,八成是周围抢银行的劫匪发出的枪声。
文意先更忧虑了。
张知疑什么时候学会的跳伞暂且不说,能在哈萨克斯坦那无边无际的无人区当中稳定着陆,并且沿着河流徒步找到公路,还有愿意载他走的好心人,已经是运气大爆发,更不用提不借助地图还能找到大使馆这种事。
运气总归会花光的,遇到抢劫案会不会就是厄运的开始?
他的脑海中一下子浮现过无数他在网上或者报纸上看见过的案例。被挟持作为人质最后劫匪撕票,或者国外的警察安排的狙击手没能一枪击毙劫匪反而把人质杀了,又或者是被流弹击中无故受害……
那他怎么办?
文意先已经联想到自己给张知疑办葬礼的画面了,颇有一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感。
不止他一个人,还有他们的家人。
下着雨的阴沉傍晚,他撑着黑色的伞和张启辰并肩在张知疑的棺材前站着。
他真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没过多久就选择殉情。
同时他仿佛见到了张知疑在云搭成的阶梯上向他伸出手,他想也不想地就握住对方的手,踏上台阶,一步却踩空了,整个人从高空极速跌落,抓不到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