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欢看到过那种水中花的照片后,对其一直惦念。
前世,前女友与她爱到浓处时,得悉自己想去青海湖,便表示一定会陪她同去。
可那愿望终究是落了空,见水中花一面,就成为她前世的执念了。
而眼下是军阀割据的乱世民国,青海的管制权这会儿据说是在蒙古王公和贝勒的手里,就这么贸然闯去,也不知道会遇上什么麻烦。
不过倒不一定全然是坏事。
因她们共同的对头老徐这会儿正被兵火缠身不得闲,可他要是侥幸从军中纷乱中脱身,届时为着宝藏下落,一定会来追踪她们。
而倘若她们这会儿兴之所至走了一条他意想不到的路,说不定反倒逃出生天。
常欢和毓华去青海,是为了完成夙愿,至于凌有喜,本就落得孑然一身,对未来并无想法,只表示不愿再回到自己来的那个村子。
因她那个村子是做借腹生子生意的,她可不想回去再次被人当成“活体子宫”给租出去。
于是,三人一合计,便改道入了川,一路西行。
而搭伙前行,三人分工也是井然有序:
毓华是活地图,博闻强识的她将图中细节记得八九不离十,因此引路全靠她;
凌有喜为人亲和讨喜,再加上本身也是西北人,说一口流利的土话,善于和陌生人打交道,一路打尖吃食等日常行程由她沟通;
而常欢小孩儿的身份却是个不错的掩护,三人同行就宛如一对姐妹带着个孩子逃难流亡,完全没人怀疑真假。
必要时,常欢说她还能骑马开枪保护两位姐姐。
只是希望这个本事用不上。
三人确定路线后才走了没两天,连巴山县都没到,就在一处叫马家庄的村子里,发现了界石上贴着告示:
“冯督军告三军兄弟书:
现有叛军要犯徐致泰,公然教唆军士叛变,惑乱军纪。日前余见其素有报国之心,前行无过,平乱有功,故而授以要职,孰料其不思报国忠军,反醉心权术,贪墨渎职,步步机心,欺上瞒下,乃至于竟生二心,骤行哗变,逆行无状,残害无辜同袍及手足。故余特传令三军以告,即日起,开除徐致泰混成旅之参谋长职位,其所辖军队亦开除番号,皆为伪军,望旧旅同袍见此书速速折返本营,勿偏信徐某之惑言,以至投军错路,报国无门。若尔等尽背其而去,便可令徐某众叛亲离,束手就擒,以正军纪云云……”
三人看到这告示,相互递了个眼色,没多言语,但身上都感一阵轻快。
当晚她们便在这村子里找了一对看上去面相老实的农人夫妇,借了他们隔壁的一所空置院落借宿。
这所院落是农人夫妇独子的,儿子有出息,去省城大学念书,平日里极少回来。
院落内茅厕灶房一应俱全,有三间房,但其中一间锁上了。老夫妇说这就是一个杂物间,放着儿子的东西。
另外还有两间房收拾一下刚好给她们住。
毓华因见常欢伤口痊愈,到了可以纹身的时机,三人一商量,便又给了农人几钱,添置些许生活用品,打算在这农家小院歇脚几日,调整元气,以备远足。
乡间条件有限,尚未通电,晚间饭后,凌有喜挑来一盏油灯,在莹莹烛火照耀之下,她又拿出两根纹刺针。
说是纹刺针,不过是问乡人借的缝纫针,在火上炙烤消了毒,白日间又在村头里采摘可染色的凤尾巴花,研磨碎了,裹在针尖上淬了色。
“姊姊,你在外间等我,不许偷看。”
见毓华要作陪,常欢将她推出门口。
“我是你姐,名义上还是你义母,你在我跟前害羞什么?”
“我怕我疼,哭起来,在你跟前失了面子。”常欢半开玩笑地将毓华推出了门。毓华见她如此坚持,只好算了。
屋内,凌有喜一手拉过遮挡蚊虫的蚊帐,让常欢褪下衣服,看到她背上一道道结痂的疤痕,微微皱了皱眉,出神片刻:“你是怕你姊姊心疼你吧?”
常欢低下头,没多说什么。
凌有喜便转了话头:“刺什么?水中花?”
“你见过水中花吗?”
“当然没有。”凌有喜笑了,“我以为是你编的,哄你姊姊开心。”
“我不会拿我们的心愿开玩笑。”常欢语气低沉,一脸的认真。
凌有喜察觉,便也正色道:“那就刻别的。你有什么想法?”
常欢顿了顿:“都可以,只要遮住这些疤痕就行。”
凌有喜眯起眼,又仔细审视了一番她的背脊,末了捏着针的手轻轻一捻,在她背上毫不犹豫地刺下第一针。
“那就刻只鹰吧。”
毓华坐在外间,不断喝着茶,还倒了两杯茶放在一边。她总想着找借口端茶进去瞧一眼。
说实话,毓华对刺青很好奇。
关于刺青,从前在学堂里的时候只是在教书先生的文章里看到过批判之辞,说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刺青大为不敬,不合孝道。
又说历史上只有犯罪流放的人才会刺青,叫“黥刑”,好人家儿女从没有主动去纹身的,可有一次,她遇到学校里一个年长的学姐,无意中窥见她手腕上纹了几多菊花。
花朵主色调是暗青色,但外翻下坠的几缕垂绦却夹杂着丝缕的嫩黄和艳红,勾缠在一起,妖娆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