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国江摇头感慨,“干这行久了就会发现命不值钱啊!不光人跟人之间杀来杀去,有人还要自个杀自个!”
钟波笑着喝酒,“你最近情绪不对头,跟嫂子吵架了?”
“我们不吵,没时间吵。”袁国江眼睛微红,里面布满血丝,那是长期缺觉的结果。
“我觉得吧,很多人的死都是偶发事件,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突然就发生了,或者好好走着路被车撞了,或者碰上煞星把命给交待了,或者自己想不开往河里一跳,完了!都结束了。”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我想表达什么?”袁国江挑眉,反问自己,然后目光投向钟波,“我想说,岳原的死或许也是个偶然,没什么前因后果,他喝醉了,在回家的路上迷了路撞上歹徒,然后把命给交待了。”
钟波稍有领悟,“你觉得我查案的方向不对?”
袁国江长吁短叹,嗯啊了一会儿才又道:“钟波,这件事,我看我们到此为止吧。”
他忽然转变态度,一定发生了什么。
钟波笑笑,“有人找你说话了?”
袁国江知道瞒不过他,又是一声长叹,“你去找过林惜两次吧,第二次刺激得她差点又去住院。彭奕珍找过我,婉转表达了意见,她说谢谢我们这么尽心尽力办案,但希望我们适可而止,不要再去骚扰林惜,她不想失去唯一的孙儿。”
钟波不语。
“你看,我们想为彭奕珍失子报仇,可人家根本不在乎,她现在更在乎的是林惜肚子里那个宝贝孙子!”
钟波说:“我不是为了要给谁报仇,只是恰好看到点情况,有了些感觉,我查这个案子什么也不为,就想找出真相。”
“那你找到什么没有?”袁国江语气犀利起来,“你围着翟亮和林惜的过去转了这么久,有没有找到实质性的东西?不管他们三个人以前是什么关系,岳原也不可能是他们两个当中任何一个杀的嘛,事实都摆在那儿!你又何必去掘他们的老底,末了弄一身骚呢。”
他突然倒戈让钟波没好气,“当初可是你让我去查的,你还说会无条件支持我。”
“是是!”袁国江点头,“是我把问题想简单了,我以为你很快就会结案——要么把凶手查出来,要么和我一样,证据不足,查不下去!我怎么知道你会越走越偏!钟波,这件事你还是别管了,我会再花一周时间努力一把,实在不行就算了。”
钟波静静想了会儿,回答他,“不行。”
袁国江一脸烦恼,“你这又是何必!你想办案,我桌上有一摞案子可以给你慢慢查,何必抓着这根硬骨头啃。”
“我只对这个案子有感觉。”
事实是,走到这一步,就像解一道难题,行程已经过半,答案很可能就要揭示,钟波已经欲罢不能。
两人僵持片刻,袁国江重重呼出一口气,“你还需要多久?我不能让你无限期查下去。”
他妥协了。钟波迅速计较一番,他当然也不想拖,那么索性在这里,给袁国江也给自己设一个期限,“再给我两周,怎么样?”
“成!两周后再没进展你就撤。”袁国江拍拍桌子,“这段时间有问题我还给你顶着,但你别太过火,真把彭奕珍得罪了,她找头头们反告一状,咱俩都没好日子过!”
星期四轮到钟波值夜班,除了在两个规定的时间段内开车出去巡逻一趟外,其他时候都泡在办公室里等调度。
和他一起夜巡归来的民警王锋坐在电脑前投入地打游戏,钟波则躺进黑皮沙发闭目养会儿神。
虽然闭着眼,他的脑子一刻也没闲着,把最近收获的讯息反复排列组合,试图找出遗漏的拼接点。
虽然给了袁国江一个期限,但他对两周内能不能让案情水落石出毫无把握,他那么说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
一晃一个星期又将过去。
这周内,钟波又去找过顾宏兴一次——他没法再去逼问林惜,也不能指望翟亮主动招供——顾宏兴不在,有个一问三不知的小伙计接待了他,他知道那老混蛋在躲着自己。
所有该盘查的人员已经都盘查了一遍,记录本也翻到最后一页,里面满满的尽是废话,而他每天都会很认真地把这些话一读再读,渴望灵光一闪,某几条信息间能通过一条暗绳串联起来。
奇迹没有出现。
钟波一点都不奇怪自己的心情何以滑入焦虑边缘,这种状态以前也遭遇过,就像你站在河这边,看到对岸许多隐隐绰绰的影子,你一度以为自己能看清楚,但你的视力就差那么一点,怎么揉眼睛都不管用。
现在,他和真相仅一河之隔,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离自己越来越远。
意识逐渐飘远,各种零碎的片段挤入我脑海,杂乱无章,钟波看到很多人,有的笑,有的哭,他居然还看到了贾晴晴。
她依然那么漂亮,穿着紧身性感的黑裙子,头发被风吹散,在脑后飘飘然,她还站在车站,对钟波使劲挥着手,他好像听到她在说:“我以前不是这样的,我也不想要这种生活,但是没办法,很多时候,我们都没得选择。”
我们都没得选择。她说得一点没错。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钟波打了个激灵,醒了。
他刚翻身坐起,王锋已经把电话接了起来。他脑子里还飘荡着贾晴晴的影子,不知道以后有没有可能再见到她。
她说过要请钟波吃饭以示感谢,但也许只是客套,一个星期过去了,音信全无。
王锋响亮的应答转移了他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