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夜里顾明希倒是早早入睡了,但却明显能看出来他睡得并不安稳,两手也一直放在肚子上压着。
龙煜躺在他身边,完全没有睡意。
之前夜不能寐全是紧张担心的,现在则多了一分希望和期待。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迷迷糊糊睡去,但却被吻醒了。
一睁眼,顾明希不是穿着睡衣躺在他身旁的,而是衣衫整齐地坐在床边,含笑望着他,见他醒了又埋头亲了他一口。
“怎么了?你穿成这样是要出去?”他抱着被子坐起来,紧张地问。
“没什么。”他又给了他一个粲然的好看的笑容,“我要走了,我是把你叫醒跟你告别的。”
他猛地一慌,抓住他的胳膊把他往怀里拽:“你走哪儿去?你别走,你不能离开我……”
“我真的撑不下去了龙煜,我好痛,真的好痛,每时每刻都在痛,什么止痛药止痛针止痛贴都不管用,太痛了……我走了就再也不会痛了,你也不会再跟着痛了……”
“不不不,你不能走,谁说你走了我就不会痛了,我会痛一辈子……”他急急地抓住他,搂紧他,却也恍惚意识到了自己是在做梦。
顾明希一直说的都是疼,现在却在说痛,这一定是在做梦。
他却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用冰凉的手摸着他的脸:“我真的要走了,我爸我妈都来接我了,我没有时间了……”
龙煜往门口望去,果然看见门口影影绰绰站了两个人。
这果然是梦!他不要再做这样的梦了!
他挣扎着想要醒来,终于惊坐起身。
但他还没来得及庆幸终于从梦靥中醒来,就意识到不妙。
身旁并没有顾明希,被褥冰凉。
心里一惊,见卫生间的灯开着,他立马翻身下床,叫着他的名字就往卫生间跑。
推开卫生间的门,顾明希坐在马桶上,绷直了上身,仰着脖子紧靠在马桶盖子上,两手依然紧摁着腹部,但胸腹正剧烈地起伏着。
他冲过去跪在他面前:“你怎么样了?能拉出来吗?”
他知道他已经便闭了很多天,肚子里早就空得没有东西可拉了,但显然他现在已经在马桶上坐了很久了。
“我肚子好疼,啊……”最后那声是带着哭腔的低声惨叫。
龙煜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却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将他略微抱离开了马桶,往里面一看,顿时吓了个魂飞魄散。
满眼刺目的红!
这便血量实在太可怕!
他抱起他就冲出卫生间,手忙脚乱地找了最大号的护理垫给他垫上,用外套将他一裹,自己也顾不上换鞋换衣服,紧搂着他就直奔医院……
当钟蕊他们赶到医院的时候,龙煜正站在急救室门外,定定地盯着急救室的门,无论他们怎么叫他推他,他都毫无反应。
钟蕊顿时哭出了声。
里边那人如果真没挺过来,外面这人也会彻底崩溃吧。
医生们终于出来,说顾明希总算止住了出血,暂时脱离了危险,龙煜空洞的眼里才算有了一点光。
他之前,真的有了那种大限已至的绝望,真的能感到爱人的生命在自己怀里一点一点地流逝,但现在他却笃信爱人能坚强地挺过这一关。
他忽的跟身边的人笑道:“他不会走了,他爸他妈都没把他接走,他一定不会走了……”
钟蕊和徐医生他们面面相觑,觉得他这些天是绷到了极限,终于承受不住了,都催着他去休息,他却固执地摇头,他要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不能让任何人来把他的爱人接走……
当顾明希终于醒来,他和龙煜谁也没有再提去那个长寿村疗养的事儿,因为大家心里都清楚,他的身体再经不起一丁点儿的颠簸折腾了。
顾明希也没有再提出院,半夜里到底有多痛多难受他已经记不真切,但当时那种濒死感是清晰的强烈的,让他也觉得……真的是到时候了吧。
可他不想死,所以他得在医院好好待着,万一出现突发状况,还能得到最及时的救治。
但龙煜还惦记着那个长寿村的空气和水,他想起曾经看过报道有人将高山上的新鲜空气装袋售卖,也想如法炮制,将长寿村的空气打包运到医院,供顾明希呼吸。
但那名专家给他泼了冷水,说负氧离子在空气中存活的时间很短,离开当地那个环境,进入密闭容器中,负氧离子很快就会消失,所以打包好空气根本就起不了实质性的作用。
好空气是指望不上了,那打包好水总可以吧?他要将那里的山泉水运过来,这事儿交给别人做他还不放心,还是弟弟龙睿亲自去的。
可现在的顾明希肠道的肿瘤更是已经完全将那截肠子堵死,别说进食,就是喝水也是喝多少吐多少,只能全靠肠外营养,龙煜就提出将这些山泉水加到肠外营养的配液里。
要放到过去白主任和裴湛湛一定会断然拒绝,首先这很可能无效,其次也做不到无菌,但在此时已没有有效治疗方案的情况下,他们似乎也没法拒绝病人家属这种死马当活马医的做法。
顾明希之前拍的短片和主演的那部《罪默》都要参加这年的戛纳影展,在送展的最后时刻,需要制片人龙煜再看看成片。
徐作为也来看望顾明希了,他每个星期都会大老远飞过来看他两次,雷打不动。
徐作为和龙煜一起去看了短片的成片。
短片临到尾声的时候,画面中是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正挂在空调机位的架子上摇摇欲坠,紧接着就脱离了架子掉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