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老货,打趣到朕头上了。”皇帝语调竟有些哽咽。
黄芳双手交握着含泪带笑:“陛下啊……”
萧约也很是动容:“陛下,我不会让你失望,齐家治国平天下都会尽心尽责,你只看我的行动就是了。”
“还叫陛下?”皇帝又耍起了小孩儿脾气,“口口声声说是一家人,从没听你嘴里有过一声‘父皇’,难不成朕还比不过萧梅鹤那老小子?还是觉得难为情叫不出口?”
萧约失笑:“当然该叫,两位父亲有什么奇怪的,我的孩子出世也有两位父亲,且没有什么上下尊卑之分。”
皇帝听见萧约这话直摇头,这能相提并论么,萧约和薛照是什么关系,他和老萧头是什么关系?
不能再想,否则刚吃下去的莼菜鲈鱼羹都得吐出来。
“谁稀罕你这种满脑子情爱的小家子气货色,叫出‘父皇’来反倒让朕生气,朕没有你这么不成器的孩子。”皇帝道,“有孙女就够了。”
见皇帝神色彻底转霁,萧约趁势道:“齐先生和沈邈都是我的助力,但并不是为了和陛下抗衡,只是想给孩子把路铺平,为天下万民谋福祉。除了文武贤才,还得有其他方面的助手,陛下一并给了恩典吧?”
皇帝问:“你指的是谁?”
“奇技司吉贻。”萧约道,“先前陛下所言之顾虑,我都有细细思索,也知应当慎之又慎,不可失之急切。但吉贻的研究只要加以善用,便不会生乱且能有利国民,如今奇技司人手还不足,我记得陛下说过,有两人被关在京中某处别院——”
话未说完,皇帝已经拂袖而去,脸色很不好看。
萧约有些措手不及。
黄芳叹一口气,上前对萧约道:“殿下莫怪,陛下听不得那两个人……殿下可知,臻臻公主到底是因何亡故的……”
第174章忏悔
从黄芳口中,萧约得知了关于公主之死的秘辛。
公主是被毒死的。
“臻臻公主,虽然生来体弱,但有陛下亲自细心照料,还有前任药王谷谷主裴大人施治疗养,怎么也有常人的寿数,可是……她过身的时候,还只是个孩子啊!”
黄芳老泪纵横,以袖揩泪。
裴楚蓝说过,其师裴顾之拼死也没能救回公主,萧约当时还以为是公主重伤不治,没想到是中毒。
谁会有这样的手段,制得出药王谷都解不了的毒?谁能把毒下给皇帝爱如心尖的公主?
萧约惊愕之下首先想到的便是裴青出身的蜀中用毒世家,但他家与皇室无仇无怨……
“杀死公主的凶手,是皇帝拘禁起来的那两人?”薛照还记得话题是因何开始的,“因为杀女之仇,所以皇帝将他们永生圈禁。”
黄芳点点头:“那二人是帮凶,制了药,真正投毒的凶手早已伏法。”
萧约记起来了,皇帝的确说过,三个人他杀了一个。
“他们为什么要对公主下此毒手?”萧约想不明白,“公主当时才十岁,又先天有疾……他们怎么狠得下心这么做?”
因为即将身为人父,萧约对公主的非自然夭折情绪格外激动,薛照揽着他肩膀,低唤了一声“栖梧”,然后沉声对黄芳道:“大伴,既然能对我们说出真相,让我们和两位当事人见一面也不是不可能吧?”
黄芳叹息道:“只怕你们见了面也问不出什么来。”
很快萧约和薛照就明白了黄芳何出此言——
被困在别院里的人已经基本丧失了语言能力,既听不懂别人说话,自己也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很容易受到惊吓,呜呜哇哇地发出一些奇怪的音节,缩到墙角里抱着头直发抖。
除了他们眼睛还能视物,几乎和燕臻公主生前一样又聋又哑了。
这样的人,自然是无法近身的,但薛照只是在几步之外仔细观察一番,就得出结论——
皇帝并没有对他们施加身体上的刑罚,也没有下药,而是用日复一日的孤独摧毁了他们的心智。
别院里衣食都是不缺的,甚至都是锦缎珍馐,但禁止一切声响。送饭和看守的人每日轮换,这些人不会和犯人发生任何交流,同时也禁止他们彼此之间对话。
寂静,十数年如一日的寂静足够将人逼疯。
萧约看着别院中的疯子,感到失足凌空一般的眩晕,薛照揽住了萧约腰际,他的肩膀也被人不重也不轻地按了一下。
“陛下……”萧约转头看见悄无声息出现在背后的皇帝,双腿都有些发抖。
薛照将萧约往身后带:“别怕,有我在。”
“没胆量偏生好奇心又重。”皇帝哼了一声,背手转身径自走开。
萧约和薛照对视一眼,勉强稳住了心神:“你扶着我……”便紧接着迈步跟上了皇帝。
“陛下,等等!既然陛下愿意将心底最隐秘最深沉的痛苦都向我摊开,我们的对话就不该如此结束。”萧约越走越快,来到皇帝身侧,直接搀上了他的胳膊,“陛下,我有话想跟你说!”
黄芳见状提醒:“殿下,按规矩您是不能这样挽着陛下的……”
皇帝也怔了怔,眉头往下一压,却是训斥薛照:“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不知道看顾好?万一磕着碰着,你担待得起?”
夫妻一体不分彼此,但在外面都自觉地要将对方捧得高于自己,薛照道:“我是赘婿,事事唯栖梧之命是从。况且,陛下要知道我的栖梧不是豆腐捏的,若有磕碰未必是他受伤。”
皇帝瞪眼:“你这是说朕老得糟朽了,连个大肚子的都碰不赢?”
薛照:“陛下可以不服老,但最好谨慎小心一些。”
皇帝心知再怎么发威也唬不住这小子,索性不搭理他了,憋着气继续走。
萧约就当他是默许自己继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