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绕过一颗老树,朝着策风而去。
绯红的马儿朝他打着响鼻,用侧脸蹭着那人的掌心。
裴醉左手臂搭在策风的头上,疲惫地将头埋进了手臂中。
“忘归!”
裴醉怔了怔,回头看见巷口的李昀挑着马车帷裳,眼中含忧,眉心紧蹙。
“你怎么来了?没好好休息?”
李昀一口气差点行岔,攥着帷裳的手紧了紧,无可奈何道:“都什么时辰了?你让我怎么安心在府里等?”
“哦。”裴醉朝着李昀的马车走,含笑道,“原来是等不及想见”
话还没说完,那人便已经支持不住,脚步一踉跄,扶着车辕,垂着头,指节攥得青白。
“忘归?!”李昀一惊,立刻便从马车中跳下来,站在他面前,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努力用削瘦的小身骨去撑着那人的身体。
“急什么。”裴醉抬眸,笑意没压住疲惫,“有这么想我?一刻也不能等?”
李昀靠近看见那人苍白的脸色和浑身的汗,又看见那人衣袍膝盖处淡淡的土色,即使尘沙被处理得干干净净,却仍是留下了两个印子,抹不去,藏不住。
李昀别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别。”裴醉轻声道,“不许哭。”
“谁要哭?!”李昀咬牙。
裴醉唇角微扬,用手扯着黏着脖颈的衣领,难受地拽了拽:“好好,为兄不拆穿梁王殿下。”
“向武,帮我扶他进去。”李昀声音听不出喜怒,却极沉重。
马车内极宽敞,坐垫软枕围着车座,均以素青色织锦双面绣成。上面正烹了一壶茗茶,水汽袅袅,茶香四溢。
李昀从马车暗格中取出茶盏,用热水淋了,然后倒了一盏,递给裴醉。
“嗯,好喝。”裴醉一口吞下,舌尖转着茶的甘甜,背靠软枕,紧绷的神情终于放松了下来,脸色依旧苍白,可精神已经好多了。
“果然好酒之人不爱茶。”李昀又倒了一盏,舌尖捻着茶的三种余韵幽长,“雁行林海留痕,茶过唇齿留香,忘归,你这不叫品茶,这叫饮马。”
裴醉失笑,放下手中茶盏,将头靠在车厢软板上,闭上眼,鬓边垂坠乌发被窗外夜风吹得飞扬。
“饮马有何不好?”裴醉声音悠悠,宛如大漠狂沙呜咽,“至少痛快。”
李昀垂眸,眼前水汽氤氲,忽得念起那挽弓骑烈马,倚楼红袖招的少年风流来。
彼时的裴家幼子,有父母兄姐无边的宠爱,恨不得将天上风月揉碎,都放在那少年心上。
可后来,那人终究是被困在这承启的一方朝堂,在各方势力中权衡挣扎,护着年幼的天子,护着支离破碎的朝堂,护着苦难颠沛的四方百姓,却忘了他自己的来处与归处。
李昀今日才亲眼看清了那人被困在这一方天地间的疲惫和无奈,心疼又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