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头原本对于自己在事实上构成了对于工匠之神的信仰的背叛的愧疚,以及对于自己决然做出了违背法律规定而生出的负罪感,在这一刻全部都烟消云散。
是的,他没有做错什么。
改换信仰在这一个世界里面从来都不是什么被明令禁止的行为,因为种种原因,信仰发生了变化也不是一件多么罕见的事情。只要能够接受改变信仰之后,也一并失去原先的信仰下所获得的地位、财富以及能力的积累的话,那么从理论上来说,不会有人对他人的信仰加以干涉。
至于从私情上是否会因为他人改换了信仰而认为对方有背叛神明的嫌疑……每一个人的心头有不同的衡量准则。
而在阿尔菲斯看来,自己也只不过是普通的更换了一次信仰而已。
追求知识难道有错误吗?将知识去除掉原本被强行附加于其中的种种枷锁,让它能够以最原本的模样、按照它们在诞生之初所理应拥有的作用那样,被更多需要他们的人得到和知晓,这难道有错误吗?
没有。阿尔菲斯对自己说。
他的内心从未有哪一刻像是现在这样澄如明镜。
他没有任何的错误。
真正出错了的,是那些认为他有错误的人,以及那些抱有着种种不一样的私心,但是无一例外都想要限制“知识”被传播与被获得的权利,将其变成只有少数人才能够享有到的“奢侈品”的掌权者。
而几乎是在阿尔菲斯清楚的认知到这一点的那一刻,他听到了一个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响起。
那是一声极轻极淡的笑,随后响起的是有如最华贵的乐器才能够发出来的、过于华美和优雅的声音。
【我很高兴你能够认识到这一点。】
在不知从何响起的海浪声中,阿尔菲斯听到那个声音同他低低的絮语,声音当中带着某种若有若无的蛊惑。
【去试一试吧,我的祭品,我的羔羊,我的……信徒。】
【去试一试,我赋予你的力量。】
阿尔菲斯感觉到自己手腕内侧的那个银色的符文印记开始散发出过分灼热的温度,烫的他几乎都要叫出声来;但是伴随着这种滚烫的疼痛一并涌上来的是那种能够切实的感受到的、在他的身体当中所流动翻涌的力量,即便是被炼金锁链所压制着也依旧无法将其完全束缚,正叫嚣着要向外涌出来。
“我是……【知识】的信徒啊。”
再没有什么时候,阿尔菲斯要更加清楚的认识到这一点。
在场所有围观这一场盛大的火刑的人都惊呆了。
在他们共同的注视下,只见从那原本已经在熊熊燃烧的、将整个火刑架都完全包进去的火焰突然停止住了。
对,是停止。不是熄灭,也不是变大或者变小,而是就那样硬生生的停止住了,一动也都不再动,仿佛连其中正在进行的“燃烧”也都不再继续进行。
紧接着在那火焰之后,出现了一片的银蓝色的光芒——而当光芒渐熄之后就能够看到,那实际上是一个又一个的连接在一起的光轮,其中又环环嵌套着有如时钟的表盘一样的图案。光轮缓缓转动,指针滴滴答答,整个中心广场上都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甚至有不少人连呼吸都屏住了,看着那里显示在注视着一个不可多得的奇迹。
只听“咔哒”、“咔哒”两声响,随后从已经静止的火焰当中走出来了一道身影。那诚然是原先被执行火刑的阿尔菲斯,但是他现在看上去又同先前的区别实在太大。
一直都萦绕在他的眉眼间的隐晦的忧郁被消去了,琥珀色的眼睛从来都没有显示现在这样明亮过,就像是其中落下了天上的星辰,亦或者是那些银色的光芒倒映在了他的眼中。
原本用于束缚和压制阿尔菲斯的能力的炼金锁链已经断成了数节,掉落在他的脚下。只见他轻轻的挥了挥手,那些火焰便也都无声的消去了。
那并非是单纯的“熄灭”,或者是“抹除”,而是将火焰从“存在”的层面给分解掉了,无论用什么样的手段都没有办法将其复原。
那些银蓝色的光轮于钟盘渐消,最后化作了一个不大的、被阿尔菲斯虚虚的悬浮起来,托在掌心上方的半透明立方体,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阿尔菲斯淡淡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朝着周围扫了一眼。而每一个和他短暂的对上了视线的人都忍不住浑身一凛,觉得自己像是看到了一个能够将人整个的都吞噬进去的可怕的黑洞。
“阿尔菲斯!你果然同邪神有所勾结!”
面对着这一幕,任是谁来都不能够说阿尔菲斯是被诬陷的无辜者了——因为他正在使用的很显然并不是工匠之神的力量。
然后他们看见那被讨伐的男人面对这样的诘问却只是摇了摇头,他看着他们的眼神充满了怜悯,会让人无端的就生出不快来,仿佛在对方的眼中,他们只是一些愚昧无知的蠢货。
……这样的认知可实在是让人感到不快。
“我已经说过,那位伟大的存在并非是什么邪神。你们这样说,是对我主的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