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最受不得拘束,莫说三日了,就是三个时辰也足够她抓心挠肝的难受。瑶贞思及钟知意入门拜师以来的种种行径,往嘴巴里塞了一瓣橘子,忍不住笑,有点幸灾乐祸地说:“那待会我可得看看她去。”
瑶贞的秉性,郁润青还是知道的,听她这口气,不由地问:“你和她有什么恩怨?”
“我才不告诉你呢,你是她师父,肯定向着她。”
“怎么会,我帮理不帮亲。”
“真的?”
“你也不想想,我帮着小六欺负你,闻掌教跟你师姐能放过我吗?”
郁润青这样一说,瑶贞才想起来自己背后有两座相当强硬的靠山,当即咽下嘴巴里的橘子,气鼓鼓的朝郁润青告状:“钟知意总笑话我字写的难看,说她六岁的小侄子写字都比我好看,这也就算了,我不跟她计较,可她还非要教我写字,我不给她教,她偏要教,结果把水撒在我刚抄好的史记上了,那可是我辛辛苦苦抄的几大篇史记啊!全让水给洇了……”
瑶贞越说越气,简直要哭出来。
郁润青等她呼吸稍微平稳些了才问:“那小六可有给你赔礼道歉?”
“不赔礼道歉还好呢!她模仿我的字迹把史记补完交了上去,想蒙混过关,可凌师兄哪里是好糊弄的,一眼就看出来了,又害我被好一通训斥,凌师兄说念我是初犯,给我一次机会,再叫他发现找人代写课业,就要叫我师父到花间观陪读。”
瑶贞口中这位凌师兄,便是当初接替沈砚在寒川做督长的那位千尺峰大师兄,真正的铁面无情,认理不认亲,向来只看结果,不问过程,因此无论瑶贞有何苦衷,背后有谁做靠山,代写课业就是代写课业,该挨的骂一句也少不了。
瑶贞是乖小孩,待师兄师姐们又亲昵,入门几年恐怕都没人跟她说过一句重话,此番蒙冤受委屈,心中的气恼可想而知,倒难怪她这么看不惯钟知意。
好在问题不大。郁润青微微一颔首道:“等小六回来我一定教训她。”
纵使有些许的敷衍,也足够瑶贞满意,瑶贞一下子从竹床上蹦起来说:“那我去啦!”
郁润青笑笑:“去吧,拿两个橘子,当着小六的面吃。”
瑶贞应了声“好”,果真一手拿了一个橘子,临走前还抱怨似的随口嘟囔了一句:“润青师姐这般好脾气的人,做什么要收她为徒呢,合该让她拜到凌师兄门下才对……”
其实当日选拔过后,七名新弟子里钟知意是最抢手的,不仅凌越,连苏子卓和陆轻舟都有意收她为徒,而此事本来应当几个要做师父的私底下商议出个结论,可钟知意忒有主见了点,当着一众人的面扬言自己在一年前就立誓要拜郁润青为师,绝不会因为郁润青如今看不见了便出尔反尔,还放狠话说什么倘若出尔反尔必定天打雷劈。
修仙之人,最畏惧天惩雷劫,钟知意又是这么一个前途不可限量的好苗子……于是一众人面面相觑后,也顾不得郁润青愿意不愿意了,硬是按头让她收了钟知意为徒。
郁润青并不排斥带个徒弟,只不过,钟知意成天到晚的是真能惹事,入门才两三个月,说猫嫌狗厌一点不过分,连带着与她同年这几个新弟子也愈发不老实。
单单今日,还不到一日的功夫,一个因为私斗在戒律堂关禁闭,另一个私斗的被罚扫青云阶,还有个爱臭美的因为擅改校服叫人拖去山上砍柴,另有两个没写完课业的,估计要点灯熬油在花间观罚抄三天三夜。
自从这几个新弟子入了内门,郁润青就没有一日不累的,基本上能坐着不站着,能躺着不坐着。陆轻舟看她那东倒西歪的样子都忍不住笑,总说她是被这几个新弟子吸干了精气。
这话倒也不夸张。
郁润青有时候甚至怀念被幽禁在寒川的日子,自己一个人在那无尽的旷野里,想一想,真觉得清净。
躺倒在竹床上,秋风透着习习凉意,从面颊上拂过,很舒服。郁润青稍微振作了点,开始在心里琢磨今晚该吃些什么。
猫嫌狗厌的徒儿在戒律堂关禁闭,两道菜足够……那就吃松仁烧豆腐好了,再来一道白鱼羹。
其实想吃荷包鱼,可做起来太麻烦,算了。
日子就是这样过去的——俗气,凡庸,无趣,累得慌,逐渐把人消磨掉。
微风拂过,落叶簌簌。
郁润青又听到了脚步声,感觉很熟悉,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只好先坐起身。
脚步声很快就到了她跟前,轻轻的,细细的,像是憋着劲故意吓她一跳。
郁润青笑了。
自从她目不能视物后,嗅觉就变得很敏锐,所以那人一凑近,她立刻就闻出了是谁,“瑶贞。”郁润青有些疑惑的问:“怎么回来了?忘记什么事了吗?”
瑶贞反问:“你怎么知道是我?”
郁润青道:“除了你,还有谁身上总是一股奶膻味。”
瑶贞“唔”一声道:“我走到一半,突然肚子饿,我想吃面……”
郁润青仍然是好脾气的笑,正如她所言,她得罪不起小师妹背后的两座大靠山,“可我不会擀面啊。”郁润青想了一下说:“我只会做猴耳朵面,要不要吃?”
瑶贞说:“要,多煮一些,我很饿。”
新弟子们虽然成天上蹿下跳,但待郁润青还是很尊重的,闲暇之余经常来小拂岭帮忙做一些杂事,譬如挑水,扫地,劈柴,天气好的时候还知道晒晒被褥。也多亏了这几盏不省油的灯,厨房里的面缸米缸总是满的。